杨端和搜集了沿岸所有能找到的船只,从简陋的渔船到稍大的渡船,甚至扎制了大量木筏。
白天将这些船只木筏密集地停靠在某些河湾处,并派士兵在上面活动;
夜晚则在船头船尾点上灯火,并在河面上来回拖曳,制造出秦军水师频繁调动、准备随时拦截渡河之敌的假象。
更有甚者,杨端和命人将一些老旧报废的攻城器械拖到河岸边视野开阔处,故意露出部分轮廓,给对岸的联军斥候造成秦军在此囤积重兵、建造大型器械严防死守的强烈视觉冲击。
对于小股试图偷渡探查的联军斥候或先锋,杨端和毫不留情,命令河西岸的弩兵和轻骑小队进行坚决而迅猛的打击,务必全歼或驱逐。
这种强硬的姿态,进一步坐实了此地乃秦军重兵防御之地的判断。
庞煖派出的几支试探性渡河小队,均被严阵以待的秦军弩阵和杨端和部下的精锐依托预设工事轻松击退,更坐实了“此路不通,秦军重兵在此”的判断。
使得庞煖和黄歇更加确信,绕过函谷关渡河的风险极大,远不如集中兵力强攻看似“薄弱”实则“空虚”的函谷关、洛邑一线来得直接稳妥。
商於道。
相比于汾阴蒲坂的“大张旗鼓”,由羌瘣负责的商於道策略则是彻底的“封死”。
这条穿越楚国北境进入秦国腹地的崎岖道路,本就山高林密,易守难攻。
羌瘣率领着由精锐弩手和当地彪悍山民猎户组成的部队,将这里变成了一座死亡迷宫。
所有主要通道和可能通行的小径,均被粗壮的巨木、嶙峋的山石彻底堵塞。
关键隘口上方,堆满了蓄势待发的滚木礌石。
羌瘣麾下的山地猎户们,日日夜夜出没于山林。
联军派出的斥候,无论是试图探查路径,还是小股渗透,往往在踏入密林不久,便被无声无息的弩箭射杀,或被陷阱坑杀。
侥幸逃脱的联军斥候,无不带回“此路不通,秦军戒备森严,暗哨遍布,入之必死”的恐怖报告。
久而久之,联军上下皆视商於道为畏途,彻底打消了从这条路线奇袭的念头。
这条穿越楚境、本可作为奇兵的路径,在羌瘣的铁腕下,彻底成为联军不敢触碰的禁区。
羌瘣以最小的伤亡代价,牢牢锁死了南方门户,确保了秦国腹地南线的绝对安全,使得秦臻可以毫无顾忌地将全部精锐集中于东方主战场。
在距离洛邑不算太远的宜阳城外,一处隐蔽的山谷中,战马低嘶,骑士肃立。
王贲与阿古达木率领着秦军最精锐的突击力量,已悄然抵达,秘密驻扎。
营地没有篝火,没有喧嚣,只有低沉的马儿咀嚼草料的声音和甲片偶尔摩擦的轻响。
铁浮屠重骑的具装马甲被卸下,仔细保养,士兵们默默擦拭着心爱的马槊、狼牙棒、环首刀,检查着重甲的每一处卡扣。
拐子马轻骑则在擦拭弓弩,检查马具。
整个营地纪律森严,除了必要的声响,几乎无人喧哗。
阿古达木穿梭在轻骑兵中,用胡语和秦语夹杂着,低声强调着战场协同和战术配合。
王贲不时登上高处,眺望洛邑方向,眼神锐利,胸中燃烧着冲锋陷阵的渴望。
他们在养精蓄锐,等待那个雷霆出击的信号。
至于洛邑后方。
李二牛和他麾下千名玄甲营锐士,以及他们驾驭的披甲犀牛,无声无息地潜伏着。
接到秦臻新的指令后,他们悄然转移到了洛邑后方更靠近预设战场的一处茂密山林之中。
沉重的犀甲被树枝和草皮覆盖,巨大的犀牛被安抚在林中,偶尔发出低沉的鼻息。
驭手们精心照料着这些战场上的巨兽,检查着撞角和披挂的鳞甲。
李二牛靠在一棵巨树旁,手指抚过冰冷的青铜犀甲,眼神充满了信任与狂热的战意。
这片密林,成为了玄甲营绝佳的潜伏地,只待时机成熟。
此刻整个关中大地,已然化作一座全力运转的战争熔炉。
在隗状、芈启近乎疯狂的统筹调度下,秦国这台精密的国家机器爆发出惊人的效率。
渭水、浊水两条水道上,往日商船渔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首尾相接的船队。
大小粮船满载着箭矢、兵器、铠甲、药品、守城器械部件以及更多的粮食。
在纤夫的号子声和水手的奋力划动下,日夜不息地驶向函谷方向。
官道上,更是车马辚辚。
征调来的无数牛车、马车,在材官士卒的护卫下,满载着同样的物资,日夜兼程地奔驰。
沿途驿站人满为患,换马不换人,接力输送。
粮仓被紧急清空,工匠坊日夜赶工,后方一切能调动的资源,都被抽向这场关乎国运的战场。
“快!再快!”
隗状的声音在丞相府已经沙哑,眼睛布满血丝,盯着巨大的沙盘和物资清单:“洛邑前线,一粒米、一支箭都不能缺。
告诉押运官,延误一刻,军法从事。”
他清楚,秦臻的豪赌,秦王的信任,五十万将士的性命,都系于这看似平凡却至关重要的后勤之上。
效率,成为了支撑秦臻这场空前豪赌的唯一支点。
沿途郡县的所有官吏、驿站、粮仓系统,都被彻底动员起来。
官吏们声嘶力竭地指挥调度,驿站提供着车马接力更换和人员食宿,粮仓则作为中转枢纽,昼夜不停地装卸、分派物资。
任何延误、推诿、贪墨的行为,都被视为叛国,遭到最严酷的军法处置。
数十万关中百姓被征调为运输民夫,他们推着沉重的车辆,忍受着酷暑和路途艰辛,沉默而坚韧地前行。
他们知道车上运送的是前线子弟兵的性命,是守卫家园的希望。
这支庞大无比的“第二军团”,以其血肉之躯,艰难而顽强地维系着前线五十万大军生存与战斗的生命线。
整个秦国,上至君王丞相,下至贩夫走卒,都被这台名为“战争”的巨型机器卷入其中,向着函谷关外那片平原,输送着足以摧毁一切敌人的力量与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