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众人探究的审视眸光,苏蔓蔓强自镇定,微微福身行礼。
夜枳那居高临下的质问,像根刺扎进心里。
哼!求人救命,便要有求人的态度!
“殿下,”她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民女乃民间大夫,在民间遇此急症,自有速效催吐之法。然此法用于宫中贵人,尤其是贵妃娘娘金尊玉体之上……请恕民女不敢妄言。”
“人命关天!你还敢藏着掖着?”
夜枳双目赤红,紧紧搂住怀中因窒息而全身剧烈抽搐的白贵妃,嘶声厉吼,“你要眼睁睁看着贵妃娘娘薨逝于此吗?!”
好大一顶帽子!
这泼天的黑锅,她苏蔓蔓岂肯背?
苏蔓蔓“噗通”一声跪倒在面色铁青的大乾帝面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颤栗:“陛下明鉴!若在民间,此等危急关头,最…最速效之法,唯有……唯有灌入秽物,强行刺激咽喉引发呕吐,方能争得一线生机!”
“秽物?什么秽物?!”大乾帝心头火起,厉声追问。
苏蔓蔓紧抿着唇,垂首不语。
一旁冷汗涔涔的御医却猛地一个激灵,如遭雷击般扑跪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地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粪水!取其…取其极秽极恶之气,方能瞬间奏效,逼…逼出异物啊!”
“什么?!!!”
大乾帝如遭重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身后那些养尊处优的宫眷贵妇们更是齐齐倒抽一口冷气,骇得花容失色,纷纷掩口后退,仿佛听到了世间最亵渎、最不可想象的恐怖提议。
给圣眷最隆、最爱洁净如仙、连一根头发丝都要用香露浸润的白贵妃……灌粪水?!
这何止是奇耻大辱,简直是诛心酷刑!
“不……不——可!!”
濒死的白贵妃竟在强烈的屈辱感刺激下,爆发出最后一丝气力。
她眼球凸出,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皇帝,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本宫……宁死……也……不……受此……辱!!”
她用尽全身力气摇头挣扎,指甲深深掐进夜枳的手臂,眼中是滔天的抗拒与灭顶的羞愤。
大乾帝看着爱妃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此刻扭曲变形,青灰死气弥漫,喉间窒息的咯咯声如同催命符。
他心如刀绞,额头青筋暴跳。
体面?尊贵?在死神冰冷的镰刀面前,这些虚幻的光环脆弱得不堪一击!
“糊涂!!”
大乾帝猛地一声咆哮,震得营帐嗡嗡作响,眼中是帝王的决断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命都没了,还要什么体面?!活着!给朕活着!”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灌!立刻给朕灌下去!救她的命!谁敢迟疑,抗旨不遵——立斩不赦!!”
时间紧迫,人的粪便难觅。
但马粪遍地都是。
早有那机灵的宫人,连滚带爬地冲出营帐,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就近用桶刮了黏腻腻、热腾腾的两大坨新鲜马粪,再胡乱兑了些清水搅成浑浊不堪、散发浓烈恶臭的粪浆,滤去粗渣,竟也得了半桶。
“不!不要啊!”
白贵妃看着那桶污秽之物被提近,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凄厉呜咽,恨不得立刻咬舌自尽。
夜枳也彻底慌了神,抱着母亲的手都在抖。
白贵妃眼中露出绝望之色,“枳儿……救母妃……”
救?
如何救?
这救命之法,便是这世间最极致的羞辱!
夜枳双目充血,心如油煎,最终只能死死搂住白贵妃,声音嘶哑破碎:“母妃……活着!活着才有一切!”
“忍一忍!”他闭上了眼,不忍再看。
几个强壮的太监和嬷嬷,在御医颤声的指挥下,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死死按住白贵妃剧烈挣扎的四肢和头颅。
一个嬷嬷用粗糙的手指强行撬开她紧咬的牙关,另一个太监颤抖着拿起特制的长嘴铜壶,将那散发着浓烈恶臭、颜色浑浊不堪的马粪浆,对着白贵妃被迫张开的嘴,狠狠灌了下去!
“呕——咕噜……呜哇——!!!”
那无法形容的极致恶臭和滑腻触感瞬间冲垮了所有意志!
白贵妃身体如遭雷击般疯狂弹起痉挛,强烈的生理性恶心压倒了一切,她再也无法控制,喉咙剧烈收缩,腹中翻江倒海——
“哇——噗——!!”
污秽的粪水混合着尚未消化的食物残渣、胃液,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狂喷而出!
一股浓烈的、令人窒息的恶臭瞬间弥漫整个营帐。
那只肇事的蜜蜂残骸连同大量秽物,终于被这股狂暴的力量冲出了堵塞的气道。
“咳咳咳……嗬……嗬……”
新鲜空气涌入,白贵妃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咳嗽、喘息,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精心梳就的发髻散乱不堪,满头珠翠歪斜,昂贵的披风外袍上沾满了黄绿交加的呕吐物,散发着令人欲呕的恶臭。
命,是暂时保住了,但这狼狈不堪、尊严尽丧的模样,比死更让她难以承受!
夜枳离得最近,一身雪白华贵的锦袍首当其冲,被喷溅得斑斑驳驳,绿黄相间,刺鼻的酸腐恶臭几乎将他熏晕。
母子二人如同从粪坑里捞出来一般,瘫软在满地狼藉之中,臭气熏天,场面令人作呕。
白贵妃神智稍复,立刻感受到口中那无法驱散的浓烈马粪味。
再一瞥四周宫人那极力掩饰却依旧流露出的惊骇、怜悯甚至……一丝嫌恶的目光,巨大的羞耻感和屈辱感如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
她双眼一翻,喉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彻底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大乾帝看着心尖上的人儿被折腾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如刀割,又急又怒又心疼。
他对着那群战战兢兢的御医狂怒咆哮:“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把贵妃抬回营帐!给朕仔细诊治!贵妃若有半分差池,你们统统提头来见!!”
他烦躁无比地挥袖,仿佛要驱散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和眼前这噩梦般的景象,“都散了!都给朕散了!”
说罢,他猛地一甩龙袍袖,铁青着脸,大步流星地朝自己的主帐疾步而去。
当人群潮水般退去,营帐内外只剩下那弥漫的恶臭与死寂。
萧贵妃眼神在苏蔓蔓与夜墨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冷声道:“你们,随本宫来。”
两人互视一眼,默默跟在萧贵妃身后,穿过弥漫着紧张余韵的空气,步入她华丽的专属营帐。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萧贵妃并未立刻发话,而是屏退了所有侍从,只留下他们三人。
她径直走向营帐深处,背对着苏蔓蔓和夜墨,面朝悬挂着的一幅猛虎下山图,站定。
帐内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香炉里昂贵的龙涎香袅袅升起,却压不住苏蔓蔓心中翻腾的不安。
前世苏娇娇那些血泪斑斑的控诉犹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