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蔓心湖微漾,她终于引得转世的师父投来探究的目光。
她唇角轻扬,答得云淡风轻:“当世难觅,或许几世轮回后,便可见了。”
萧熠眸光骤然一凝,锐利如电:“你师父,究竟何时归来?”
“嗯?不知呀!”她眉眼弯弯,带着一丝狡黠。
萧熠,你便是那前世教我塑骨画皮的师父啊!
不过此事发生在五年后。
想必现在的他,尚未掌握此项技术吧。
“据骨为形,复其形貌……”萧熠沉声追问,“你师父,是如何教你?”
这问题,如一颗石子投入心湖。
据前世的师父说,那是ct扫描、三维建模、AI算法的领域。
在这现世……难如登天。
“照骨为模,泥塑其形,再执笔绘之。”她寥寥数语,将惊世技艺轻描淡写。
“好!”
萧熠心头最后一丝疑虑消散,确认了她师父必是同道中人,不再深究。“改日若去义馆画骨,我与你同行。”
“多谢萧先生!”
苏蔓蔓眼眸瞬间点亮,灿若星辰,喜意几乎要溢出来,“萧先生,不如留下吃顿便饭?”
“不必……”萧熠习惯性推辞。
“萧先生!”她急急打断,带着几分恳切与期待,“我亲自下厨,做些师父往日爱吃的。您与他如此投契,兴许也合您口味?”
“哦?”这一句,像一把钥匙,猝然撬开了萧熠尘封数十年的味觉记忆。
穿越几十载,那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现代滋味,早已化作蚀骨的乡愁。
一股强烈的渴望,猛地攫住了他。
“好!”几乎是鬼使神差,他脱口应下。
苏蔓蔓喜不自胜,吩咐青鸾在院中布置桌椅香茗,自己则一头扎进了烟火缭绕的厨房。
她的突然驾临,惊得桃红和一众厨娘嬷嬷手忙脚乱,却都心甘情愿地打起下手。
一个时辰后,小院石桌,已是琳琅满目:
红油赤酱的麻婆豆腐、金黄酥嫩的宫保鸡丁、薄如蝉翼的夫妻肺片浸润在秘制红油中……最后压轴登场的,竟是一盘色泽红亮、油香扑鼻的——
辣条!
萧熠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盘红油浸润的“神物”上,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来!
是他穿越几十载魂牵梦萦,遍寻天下而不得的——辣条!
理智瞬间蒸发。
他甚至来不及取筷,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急不可耐地拈起一根,直接送入口中。
牙齿咬下那熟悉又陌生的韧劲,辛辣、咸鲜、带着微微回甘的复合香气混合着浓郁的油香,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席卷了他干涸已久的味蕾记忆!
“唔……”他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叹,闭着眼,细细咀嚼,仿佛要将这滋味刻进骨子里。
“绝了……这味道……绝了!”
像,太像了!
几乎与前世街边小摊、超市货架上那廉价却刻骨铭心的滋味,完美重合!
一根未尽,意犹未尽。
他又飞快地拈起第二根,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那贪婪又沉醉的模样,浑然忘我,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萧先生风范。
一旁侍立的邬孝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跟随萧熠多年,见过他品尝无数山珍海味、异域珍馐,何曾见过他这般……
如饿了三天的乞丐扑食般失态!
这盘其貌不扬的“红油面条”,究竟是何方神圣?
兰猗院的下人们也纷纷伸长了脖子,好奇与馋虫一同被勾起。
邬孝文按捺不住,执起玉箸,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根。
用力一咬——竟没断!
他贵公子的矜持面具裂开一丝缝隙,只得尴尬地加大力道,用牙齿撕扯起来。
辛辣味率先冲击口腔,起初只觉得寻常,可随着咀嚼,一股奇特的、霸道的浓香渐渐弥漫开来,裹挟着辣意,在舌尖攻城掠地,竟让人欲罢不能!
“嘶……”他吸着气,眼神却亮了,毫不犹豫地又夹了一根。
众人见状,喉结滚动,吞咽声此起彼伏。
苏蔓蔓莞尔,示意桃红端出另一大盘:“大家也尝尝吧。”
林一等人一拥而上,纷纷品尝。
霎时间,院里响起一片“嘶哈”的抽气声,有人辣得直跳脚,有人眼泪汪汪,却都忍不住伸手去够下一根。
辣条入腹,萧熠积郁多年的乡愁仿佛被熨帖了大半,心情豁然开朗。
他不再客气,落座后对着满桌“家乡菜”风卷残云,大快朵颐。
邬孝文也坐下品尝,赞不绝口:“苏大姑娘,好手艺!当真是妙绝!”
惊喜远未结束。
桃红又奉上几盏特制的饮品。
杯中液体色泽深褐,表面竟“滋滋”地冒着细密晶莹的气泡!
当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象撞入眼帘,萧熠瞳孔骤然收缩,端着杯盏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这……这……你是怎么做到的?”
可乐!
他魂牵梦绕的可乐!
在这毫无化工基础的古代,他曾无数次尝试,却始终无法复刻那独特的气泡感和风味,这几乎成了他心底最深的执念之一。
“也是师父教的。”
苏蔓蔓轻声道,“师父给了秘方,我前两日刚做,今日恰好能饮。萧先生真是赶巧了。”
萧熠近乎虔诚地端起杯盏,猛地灌了一大口!
那带着刺激感的甜润液体裹挟着气泡滑过喉咙,碳酸带来的轻微刺痛感,熟悉的风味在口腔炸开,一路熨帖到胃里,带来一种近乎灵魂出窍的极致满足!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是几十年未见的、纯粹的、孩子般的餍足笑容,“好!太好了!”
小院气氛彻底点燃。
在美食与“可乐”的催化下,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一派其乐融融。
然而,这份欢乐并未传递到祈王府。
书房内,夜墨处理完公务,想寻邬孝文议事,又欲问萧熠西城庄园之事,却双双不见踪影。
“人呢?”他眉峰微蹙。
“回王爷,”近侍躬身禀报,“萧先生与邬先生一早去了林将军府送乔迁礼。”
“送个礼,午膳时分还不回?”夜墨语气已有些不耐。
“这……”近侍略一迟疑,“苏大姑娘盛情留饭,还……还亲自下厨,整治了一桌子新奇佳肴,耗时一个多时辰。此刻……似乎还在畅饮一种名为‘可乐’的新奇饮品。”
“亲自下厨?”
夜墨握着笔管的手指倏然收紧,指节泛白。
昨晚他去时,晚膳是厨娘所备,茶点由丫鬟伺候。
为何萧熠一去,她便亲自洗手作羹汤?
那“可乐”,竟也是今日恰好能饮?
他昨夜为何没这福分?
“萧熠……”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愠怒在胸中翻涌。
他搁下笔,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团浓重的阴影。
“传令,”声音冷硬如铁,“命萧熠即刻前往西城区庄园,亲自督工,开挖百里灌溉渠,不得延误!”
“命邬孝文速去义馆,协助大理寺卿勘验白骨,今日事毕方可离开!”
侍卫领命而去,书房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夜墨盯着桌上那团墨渍,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兰猗院中的欢声笑语,仿佛隔着时空传来,刺耳无比。
“她对我戒备,对萧熠那般热情,莫非她对萧熠……”他喃喃低语。
明日面圣,她是否会尽全力博得父皇认可?
一丝忧虑爬上夜墨的心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