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蒙默然半晌，近距离看了眼王七的尸体，七窍流血面上泛着青灰色，乍一看倒确实像是服毒自尽。
“仵作验过尸了吗？”
陈青点头，很有条理地把仵作的验尸结果汇报了一遍，一边汇报情况一边看着马蒙的脸色，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暗自寻思要不要向参军给王七申请抚恤金，可是如今真相还没查明，这种话又不好说，不过他打从心底里不相信王七能干出这种事，他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平时又一直与人为善，跟弟兄们都处的还不错，根本没必要伤人再自杀。
陈青还在纠结要不要问一嘴，马蒙已经转到其他话题上，开始询问事发时的现场情况，陈青比他哥陈直要更细心，这种细节问题问他更容易得到有效信息。
见参军现在忙着正事，陈青果断打起精神，有问必答，暂时按下刚刚的想法。
虽然是大晚上人最困的时候，马蒙却精神的很，好久没碰到这种要权不要命的人，看来他不成全他们都不行了。
“开库房，领一笔钱给王七家送过去，有人问就说是抚恤金，给王七正名，说清楚他不是畏罪自杀。”
陈青愣了一下，没想到这种事参军还记得清清楚楚，一点不让自己弟兄被冤枉，有这样护犊子的上司，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怎么可能不尽心尽力？
王七这件事，公廨这么多下属可都看着呢，谁都知道他不是真凶，摆明了是替凶手背黑锅的，只看上司是想草草处理还是查探到底……
参军看着不好亲近，实则却是个厚道人，若换做其他官员遇到这种事，要么不想沾染上身，要么没那个魄力跟廖家斗，可能就跟廖家服软让贤了。
也就马蒙艺高人胆大，还敢继续跟牌，廖家连自己家公子都能牺牲，只能说明毫无道德底线，这种家族出来的人到刺史之位上，还不知道要把寒州嚯嚯成什么样……
陈直迅速站直身子，对着马蒙恭敬行礼又应下了这件事。
马蒙对目前的局势差不多心里有数了，正准备去看看秦老那边的情况，陈青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进门就中气十足地喊开了：“参军，那小子又供出些东西……”
“说。”
“那小子骨头软，没一会儿就承认重伤廖运辰的另有其人，特意留他个活口就是让他指认公廨的，据他说那人蒙面看不清长相，只让他指认来送饭的那个牢头，不过他又说那些暗卫都听这个人的话，所以我觉得那凶手在廖家的身份应该不低……”
马蒙越听眉头皱的越紧，真不知道这些大家族有什么值得别人向往的，这么多龌龊手段，为了把竞争对手拉下马，自家人都能说牺牲就牺牲，一群人还挤破头希望自己生在大家族里，殊不知在这种世家，没点手段连活到成年都费劲儿。
“知道了，先派人看着廖运辰和他的小厮，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得让他们活得好好的，才能继续恶心廖家。”
陈直龇了龇牙，神采飞扬地点点头，陈青没好气地看了眼自家大哥，暗自庆幸还好他们生在普通人家，不然就他大哥这傻样，估计就是个早夭的命。
陈直恍然未觉自己亲弟弟的担忧，对着马蒙挠挠头，问起王七的身后事怎么办。
马蒙还没说话，陈青已经替他说了：“参军刚刚说了，先拿一笔抚恤金给他家，之后能不能给他正名，就要看我们能不能查明真相了。”
陈直满脸的狗腿样儿瞬间转为凶狠，抬手做了个劈手刀的样子，恶狠狠道：“干！必须把这害老子弟兄的真凶抓出来，我一定要跟参军申请亲自去伺候那凶手，把他切成十八段喂狗！”
陈青被逗笑了，原本还有点沉重的心情都明亮了几分，马蒙的嘴角也轻不可察地弯了弯，这小子还真是个活跃气氛的好手。
“行了，说说得了，咱们是官府又不是土匪，明面上说这种话不合适。”
陈直一听就乐了，跟着马蒙后面咧嘴笑道：“参军这话的意思是明面上不能说，但是暗地里可以做对吧？”
马蒙没吭声，但也没制止，陈直陈青对视一眼，满眼都是“跟定老大了”的笑意。
那些大夫大晚上来回跑，有的甚至是凑数的，只排了个队就被送回去了，都是一肚子气，不过回去一看拿到的诊钱比平时还多，看在银子的份上也就不说什么了。
不过大家还是不能免俗，回去跟担心的家人说了一遍，再人传人就给传变样了……
姜清言早上醒的时候发现身边没人，还以为马蒙又是一大清早就走了，也没在意，起身之时一股从未有过的恶心感突然克制不住，一时干呕起来。
马蒙刚打水进门，听到动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前，他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姜清言顿时呕的更厉害了。
“很难受吗？要不要喝点水？”
马蒙心疼得无以复加，恨不得以身代之，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样能帮她分担，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姜清言知道这是正常的害喜症状，可是自己真体会过才知道其中艰辛，越想克制就越厉害，泪花都聚在眼眶里盈盈欲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一手拉着马蒙的胳膊，见他满脸焦急，想让他别担心，好不容易喘口气忙说：“没事的，我不要紧……呕……”
“好了好了，你别说话了，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再说。”
马蒙赶紧起身到桌旁拎起茶壶，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一着急都没拿杯子就过来了，把茶壶往她跟前一递，姜清言又好气又好笑，难道是要她就这样对壶喝？
真是个呆子……
屋里的动静这么大，小芸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走进来看看，一进门便见参军满头大汗地拿着茶壶，要往夫人嘴边递，场面着实有些滑稽，小姑娘忍不住笑了。
马蒙一回头见她在笑，不但没生气，反而着急道：“快去请秦老过来！”
姜清言吐得难受，虽然满脸苍白，但还是撑着力气制止道：“别……别去，我没事，把痰盂拿过来。”
马蒙顾不上反驳，伸脚就把痰盂勾到跟前，半点没嫌弃埋汰，抱起姜清言放在自己腿上，让她探过身子吐了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