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一副死里逃生模样、腿肚子还直打哆嗦的那些江南士子,脸上的那点血色好不容易才回了点儿,还没捂热乎呢,眨眼工夫又吓得白成一张纸。
什么情况?他让咱们把带来的金银细软,全都换成那种一看就跟烧给祖宗的冥币差不多的玩意儿?
这种做法,和当面抢劫有什么两样啊?
不对,比打家劫舍还狠毒。
明抢好歹给你扣了个贼的名头,这种操作直接就明目张胆地掏干你的底子,然后逼着你装模作样说声谢,还得感激涕零,说什么给你脸,让你抢头一份“新鲜”?
天下有谁能比这更无耻、更厚颜无耻的吗?
几个二十来岁的书生,那股今晚胆子被吓没了、这会却又开始蠢蠢欲动的小激昂刚要从气管里冲出去,可嘴皮刚张开,抬头发现殿上传说中的两位祖宗,一人吊着嘴角末了露出个瘆人的笑容,一人黑脸沉得跟甩锅的阎王似的。
那点聚在嗓子眼的气,瞬间像泄了的气球,噗呲一声,全都没了。
没人急着把脑袋往刀口上送。
没哪个求学赶考的,真傻到比那个姓钱的还胆大。
赵凡那边倒是不着急,就这么坐着,闲闲地扫着大殿和每个人,把玩老鼠的猫一般的坏笑,毫不避讳挂在脸上。
他心里想得明明白白,无非这些读书人还憋着些上不得台面的花花心思。
就靠着挤破头的希望,指望法不责众,想着只要自己装死,蒙混在后头,或许还能安然无恙。
哎、他们怎么可能明白,他赵凡在的时候,从不信什么集体无罪。
他偏要逼到最后,让这些人,一个都逃不了,剥干净也见不得你能剩几根骨头。
“怎么,都给我哑巴啦?”
“你们刚不是还说得嘴巴子挺溜的吗?”
“什么清君侧、什么诛妖人,口号喊得屋顶都快掀翻了。”
“现在轮到真掏家底,把自己当天下头一批表率,就一个比一个安静?”
赵凡不缓不慢地说着,话音在偌大的殿顶下转了一圈又一圈,每一个词砸下来,像扇子一样往这些江南书生的脸上劈头盖脸地抽去。
那种火辣辣的不服气,夹着又怕又恨,只让他们更想在某个阴沟里悄悄躲起来,再别让人找出来。
他们鼓了好几口气,也没谁有勇敢张嘴的,反倒全都低头装鸵鸟,指望地底下真能扒下一块砖来钻进去似的。
赵凡见状,笑了起来。
他等的,就是这种局面啊。
转头对怀庆示意了一下。
怀庆立刻微微颔首,顺手从桌上一摞东西里取了那本账册和那根看着颇为新奇古怪的毛笔。
“没人愿意打头阵?既然你们都喜欢谦让,我来指一位好了。”
赵凡笑眯眯地拎着眼神,在低头的人群当中随便一扫,就落在那个最衣冠楚楚、腰间玉佩最大,看着大概率是这一堆人头中的领头人那个中年身上。
“喂,叫什么名字?”
结果那中年人一抖,仿佛有人在背脊敲了一棍,差那么点没双腿瘫跪下地,嘴里磕巴着,往外挤字。
“学生……学生,苏州王氏,王景。”
“哦,王景。”
赵凡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
“苏州王王家,我知道。”
“江南四大家之一嘛,世代经商,富甲一方。”
“听说你家后花园里那座假山,都是用太湖石堆的,底下还埋着个大地窖,藏了不少好东西,是不是啊?”
王景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冷汗,瞬间就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家地窖的秘密,除了他自己,和几个最心腹的家人,根本就没人知道。
眼前这个人……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真的能掐会算,有未卜先知之能?
“看来,是真的了。”
赵凡看着他那副活见鬼的表情,笑得更开心了。
“怀庆,记一下。”
“苏州王家,王景。”
“自愿,捐出全部家产,兑换宝钞,以充国库,支援新政。”
“家产嘛……我估摸着,黄金大概有个三万多两,白银少说也得五十万两。”
“还有那些个古玩字画,田产铺子,零零总总加起来,折算成白银,怎么也得有个三百万两吧。”
“凑个整,就算他五百万两好了。”
赵凡说得云淡风轻,就像是在菜市场买白菜一样。
可这话听在王景的耳朵里,却不亚于五雷轰顶。
五百万两!
这个数字,跟他王家的总资产,几乎是分毫不差!
甚至,比他自己估算的,还要多一些!
他……他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已经不是什么未卜先知了。
这是把他王家,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啊!
“不……不是的……上仙……您听我解释……”
王景彻底慌了,连滚带爬地就想上前。
“我家……我家没那么多钱……真的没有……”
他想狡辩,想抵赖。
因为他知道,一旦认了这个数字,他王家,就彻底完了。
祖宗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家业,就要在他手里,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哦?”
赵凡挑了挑眉。
“没有吗?”
他掏出手机,对着太和殿的墙壁,又是一划。
天眼,再现。
这一次,墙上出现的,不是什么舆图,也不是什么刑讯逼供的场面。
而是一个,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地下宝库。
宝库里,一箱一箱的金条,一锭一锭的银元宝,堆得跟小山一样。
各种珍奇的珊瑚,硕大的夜明珠,前朝的古画,宋版的孤本,随处可见。
而在那堆积如山的财宝中间,一个跟他王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搂着两个美貌的侍女,在喝酒作乐。
画面,清晰得,连他脸上的一颗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王景看着墙上的画面,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彻底僵住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剩下,无尽的,冰冷的,绝望。
他知道,自己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被人,无情地撕了下来。
“现在,你还想跟我说,你家没钱吗?”
赵凡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魔音,在他的耳边,缓缓响起。
王景的身子,软了下去。
彻底地,软了下去。
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身后的那些江南士子,看着墙上那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疯狂的财富,再看看如同死狗一般的王景。
他们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他们明白了。
在这个男人的面前,他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他们就像是一群,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可怜虫。
除了,瑟瑟发抖,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