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化不开的担忧。
这是一种女性天生的直觉,对危险的预感。
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那些文官,就像是被压到极限的弹簧。
你现在是把他们摁死了,可一旦找到机会,那反弹起来的力道,绝对是毁天灭地的。
赵凡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她安心。
“放心吧。”
“我就是要逼他们。”
“只有把他们逼到绝路上,他们才会彻底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想,老老实实地,为我所用。”
“至于你担心的那个鱼死网破?”
赵凡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们要是真敢跳出来。”
“我正等着,这样一来,我可就名正言顺,把这群人,一个不落地全都收拾干净喽!”
他说得云淡风轻。
可每一个字里,都透着一股子,让人从骨头缝里冒寒气的森然。
怀庆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看懂过眼前这个男人。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仅仅是,当一个权倾朝野的权臣吗?
不,不像。
他的眼界,他的手段,他的野心。
都远远超出了一个“权臣”该有的范畴。
他像一个,来自更高维度的棋手。
这整个大明,这天下苍生,在他眼里,都只不过是一盘,可以随手摆弄的棋局。
而他们这些人,君王,公主,大臣,武将。
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
就在这时。
王安又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上……上仙,不好了!”
“江南那边,出事了!”
朱元璋刚灌了一口可乐,听见这话,眉头就是一皱。
“江南?”
“咱的老家,能出什么事?”
他对那片土地,感情是复杂的。
那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他龙兴之地。
更是如今天下,最富庶,也最……不听话的地方。
王安喘着粗气,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
“江南的那些士绅大族,联合起来了!”
“他们……他们说上仙您颁布的新政,是亡国之策,是与天下士子为敌。”
“他们……他们要清君侧,诛妖人!”
“现在,他们组织了一个‘江南士子请愿团’,由数百名江南最有声望的乡绅宿儒带队,正日夜兼程,往京城赶来!”
“领头的,是江南第一大族,松江钱氏的族长,钱谦益的叔公,钱程!”
“据说,光是随行的护卫家丁,就有三千多人!”
“他们还放出话来,说……说要是朝廷不收回成命,他们就……就联合罢市,断绝所有运往京城的漕粮和丝绸!”
这话一出,整个太和殿,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如果说,刚才朝堂上那些文官的反对,还只是动动嘴皮子。
那现在,江南士族的这一手,就是实打实的,要动刀子了。
罢市,断粮。
这是要直接掐断整个京城的经济命脉。
这已经不是威胁了。
这是,公开的,宣战!
朱樉一听就火了,手里的高尔夫球杆往地上一杵。
“他娘的,反了天了!”
“一群就知道趴在老百姓身上吸血的臭虫,也敢跟朝廷叫板?”
“妹夫,你下令,我带一队人马,现在就去把那什么狗屁请愿团,全给突突了!”
朱橚也在旁边附和。
“对!杀过去!把那个姓钱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看他们还敢不敢,再跟我们叽叽歪歪!”
兄弟俩,跟朱元璋一个脾气。
打得过就别废话,嘴皮子可挡不住铁拳头。
赵凡懒洋洋地抬手挥了下,让众人消停点,别起来凑热闹。
他神情还那副天下太平的样,嘴角像藏着点“有趣”的笑意。
“来得倒是时候。”
他说话别提有多拖沓了,缓慢得跟茶水一样悠悠往外溢,听着比催眠曲还管用。
“我还愁呢,总找不出个正经由头收拾江南那一窝土皇帝。”
“结果倒好,他们居然自己送上门,给我省力省心了。”
王安在旁边急得直搓手指,把头皮快抓破了。
“我说呀您老人家,这节骨眼了竟是能坐得住?不慌吗!”
“那可是江南的桩桩大佬,家家金山银山,整个大明半个粮仓都攥在他们指缝间!”
“真闹大了,天下局面怕不是分分钟变麻了。”
士绅什么的,王安心底真没拿他们太当回事。
他最害怕的,其实还是乱世临头。
毕竟,他好不容易攀上的这棵大树,还没坐热乎,可别就让那帮老狐狸给扳了。
“天下大乱?”
赵凡听见又忍不住勾起嘴角,像听了个笑话。
“王安,这事你可仔细点,大明江山枪杆子才是硬的,谁在我手,天可不能翻。”
说完他转身,把视线丢给一旁的朱元璋。
“岳父,打江山那年,您怕过江南书香那批人没?”
“兔崽子,哪能怕?”
朱元璋根本没好气,撇着嘴哼了一句,眼里全是那会儿闹天下的杀伐气劲。
“咱从托钵的混头拿起,饿着肚子带人硬拼,天下多少狠茬都搅过。”
“陈友谅六十万去和咱较劲,咱不是说打就打,还照样收工。”
“张士诚盘了一片江南富得流油,绳子一系不是也丢了命?”
“全是一帮光会算账抄书斤斤计较的小气包,还敢来摆手吓人?”
“识趣的,让他把家业交出来,兴许还可以留口饭。”
“真要顽固不化……”
他晃着手里的高尔夫球杆,嗵地在地上狠画了一痕。
“咱,不介意,再来一次‘血洗江南’。”
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带出来的杀气,让王安这等见惯了生死的大太监,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这才想起来。
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圣君。
这是一个,为了坐稳江山,连自己手底下的开国功臣,都敢屠戮殆尽的马上皇帝。
跟他比狠?
江南那帮士绅,还嫩了点。
赵凡对朱元璋的反应,很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对付这帮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家伙,就不能有半点心慈手软。
你越是退让,他们就越是得寸进尺。
只有一次性,把他们打怕了,打残了,打到他们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
他们,才会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人。
“王安。”
“奴婢在。”
“去,给我传个话。”
“就告诉那姓钱的小子,还包括他背后那帮人。”
“他们闹着要请愿,我应了。”
“让他们直接滚来太和殿,我当面见他们。”
“我就想瞧瞧,这群标榜自己什么‘江南士子’的,到底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王安当场愣住。
他原先还以为,赵凡肯定直接派兵镇场子。
哪成想,这回人家竟是……打算亲自接见?
到底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要么先抚后威?要不干脆来场鸿门宴?
说真话,他压根儿弄不明白。
更不敢往深了问一句,指望这位给个明白话?想都别想。
“奴婢明白,这就办。”
他只敢死咬着牙应下来,老实退了出去。
可刚踏出门,王安心里已经开始替那些江南来的公子少爷们点蜡了。
有一种直觉——
这些个自命不凡的家伙,这一次多半要踢到钢板,撞上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