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喉处的骨骼在压力下发出“咯吱”的细微声响,像朽木被生生捏得粉碎。
易知纾的手指仍在缓慢施力,眼底的寒意半点未减,仿佛要将眼前人彻底扼断气息。
“喂易师妹手下留情呀!我这药很难得的,你可别让我的心血白费呀”
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青衣男人,他着急的围着薛明月转了一圈,满眼心疼的似那手掐在自己喉咙上。
可此时薛明月已经双眼翻白失去了意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易知纾没耐心的瞥了他一眼,指尖的力道才松了些,随即像丢开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般,随意松开了手。
薛明月像断了线的木偶,直直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男人赶紧蹲下身,手指探向她的鼻尖,感受到微弱的气息后才松了口气,后怕的拍着胸口。
“我说师妹,你下手也太狠了,我好不容易才寻到个这么合适的药人苗子,就这样死了多可惜呀”
柳玄将昏迷的薛明月安置到榻上,动作十分利落。
接着他取出一只小巧的玉瓶,袖中滑出一柄薄如柳叶的短刀,在她臂上轻轻一划,殷红的血珠便涌了出来,精准地滴入瓶口。
今日是他来取血的日子,先前还得用迷香把人弄晕,花费不少周章,眼下倒好,易知纾算是帮他解决了这麻烦,倒省了不少事。
“我早说过你要用她就直接把人带走,现在方糖来了,她是方糖的表妹,你自己掂量清楚吧”
易知纾缓步走到摇篮边,指尖随意地拂过小汀汀酣睡的脸颊,动作是难得的轻柔。
孩子睡得很沉,眉眼舒展,那恬静的模样……竟一时看不出像她了,反而愈发随了方鸿江。
柳玄把玉瓶收好,又熟练地给薛明月伤口敷上止血生肌的药膏。
收拾妥当后,他直起身,半真半假地笑道。
“师妹你不会是在关心我吧,真的受宠若惊”
易知纾没接话,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柳玄也不尴尬,自顾自往下说。
“对了师妹,你那两个好师兄怎么不见了?自从易长老离世后,他们两个可就很少回生死门了,该不会叛逃师门了吧?”
随着他试探的话落,易知纾给了他一个极冷的眼神,仿佛不是在看活人,而是在打量一件毫无生气的死物。
“你很想见他们吗?”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柳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他太熟悉这眼神背后的意味了,连忙挤出讨好笑容摆了摆手。
“不想不想,我见他们做什么?你们三兄妹秘密多得很,我哪敢多打听”
说着他目光扫过屋内,这才注意到床边的摇篮,好奇地凑过去探头一瞧,眼睛顿时亮了亮,声音都放轻了几分。
“哟,这谁家的孩子,长得还挺可爱的”
易知纾目光也落在小汀汀脸上,她没说话,心底却有些不满别人的视线就这样直勾勾落在她女儿身上。
柳玄是真觉得这孩子讨喜,粉雕玉琢的,忍不住也想伸手摸一摸那软乎乎的小脸。
可手刚伸到半空,眼角余光就瞥见易知纾扶在摇篮上的手指,指节逐渐绷紧,泛出青白,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气正无声地萦绕在她指尖。
“你该走了”
易知纾说话听起来还算客气,可柳玄知道她耐心已经耗尽,毕竟平日里见到他是连一个正眼也不会给的。
他忙不迭收回手,干笑着往后退,转眼就惜命的赶紧溜了。
方鸿江在天鹰阁喝了不少酒,回到太守府后脑袋发沉,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深,直到次日太阳完全升起,透过窗棂洒进屋内才醒。
酒劲渐散,他意识昏沉地睁开眼,脑中仍有些混沌。
他习惯性地想转身看向窗外辨时辰,目光却骤然撞进一副灰兽面具,面具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迹,狰狞地出现在眼前。
方鸿江被吓得差点儿喊出声,身子猛地一弹,瞬间坐起身,一瞬间以为自己坠入了地狱。
“你每次能不能先出个声?我被吓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压着惊悸的语气,带着几分恼意抱怨。
每回易知纾都这样,无声无息的出现,总能把他吓个半死。
易知纾见他非但不感念自己一直等着他睡醒,反倒先出声埋怨,眉梢掠过一丝不悦。
她自顾沉默半晌,转而摘下了面具。
“你跟我去个地方”
她也懒得多言,直接道明来意。
“去哪儿?”
毕竟也是夫妻一场,方鸿江下床,在她面前直接换起衣服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生死门”
方鸿江系衣带的手指骤然一顿,布料从指间滑落半寸。
“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易知纾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变得几分刻意的散漫。
“渠州没你想的那么安全,你虽去了天鹰阁,可生死门的人不见的会给他们面子”
方鸿江明白她的意思了,和方糖一样,让他去生死门露个脸好得照应。
他心底有些憋屈,自己究竟是官员还是逃犯,怎么这么窝囊还得仰仗这些江湖门派的势力来保平安。
不过想想在渠州也就罢了,毕竟连朝廷都拿他们没办法。
他又不禁觉得自己运气还挺好的,三大杀手组织就和其中两个扯上了关系。
薛明月醒来时,脑袋昏沉得像灌了铅,她最近记忆总是有些不清醒,完全忘记昨晚的事。
只是喉咙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连开口说话都成了奢望,只能干巴巴地张了张嘴。
她撑着身子挪到镜前,镜面映出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自己喉间赫然缠着一圈骇人的淤青,部分地方已经微微泛黑,看着就触目惊心。
模糊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她恍惚想起昨夜梦中似有一双冰冷的手扼住自己的喉咙,窒息感密密麻麻裹着心口,连呼吸都带着疼。
难道……是自己昨夜梦魇时,无意识间抓伤或掐伤了自己?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淤青处,疼痛让她倒抽冷气,这念头又多了几分不确定。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事,她便又被方鸿江安排了照顾小汀汀的任务。
方鸿江去生死门肯定不能带着孩子去,昨日薛明月能将哭闹的女儿哄得安安稳稳,倒让他认可了她带孩子的能力。
索性将小汀汀托付给她,又细细叮嘱了喂羊奶的次数、分量,以及换尿布的注意事项,反复确认她记牢后,方鸿江才放心出门。
不知是因为生死门更可怖的名声还是因着是去易知纾的“家”,方鸿江的心情比去天鹰阁更紧张了几分。
他与易知纾并肩走在街头,无暇观览街边的特色商铺,满脑子都在预想到了生死门会遇到的场景。
里面会不会真如传言所说,是血淋淋的魔窟?
他去了该不会撞见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这样的龙潭虎穴,易知纾不会拿自己去献祭吧……
他看了眼身旁神色如常的易知纾,瞧着也不像是给自己设了陷阱的样子。
方鸿江心头又莫名冒出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脚步都下意识慢了半分,悄悄理了理衣襟,又抬手顺了顺鬓边的头发,连呼吸都重新调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