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忆典的话刚起了个头，洞外突然撕裂开一道骇人的闪电，银蛇般的光芒瞬间将整片漆黑的山林照得如同白昼。
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炸响，仿佛就滚在耳边一般。
陈忆典被吓得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往陆瑾延身边靠了靠。
夏日的阵雨一向来得急促，这道雷声还在山谷间荡着余响，洞外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落雨声，不过片刻功夫，再看去洞口已经就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雨帘。
雷声依旧时不时炸响，透着股慑人的威势，可这淅淅沥沥又逐渐变得厚重的雨声，却奇异地让人心里安定了几分。
陈忆典放松下来，撑着手半躺在身后的石壁上，目光望着洞外被雨幕和暮色搅得一片混沌的景象，没想到这崖洞反而成了个遮风挡雨的好地方。
她的视线渐渐凝在远处被暮色浸染，只剩下模糊轮廓的山影上，神色有些恍惚。
陆瑾延注意到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在想什么？”
陈忆典怅然的吐了口气。
“记得我刚来江国不久，我去山里采药，咱们也在山洞里躲雨来着”
明明也没过去多久，可心境却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悠闲的撑着身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新奇的笑意。
那个时候，陆瑾延还总是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姿态，谁能想到，现在他们还会有这样过命的交情。
陆瑾延望着她脸上的笑颜，长睫垂下时，眼下凝着淡淡的光影。
那个时候，她似乎和方鸿江关系不错。
“你不会又在怀恋方鸿江了吧？你可别忘了，他是有——”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烦死了，要说八百遍吗”
陈忆典没等他说完就急急打断，幽怨地剜了他一眼，自己是什么道德感低下的人吗？
怕他再瞎琢磨些有的没的，陈忆典故意把嘴角往下坠了坠，摆出一副无奈又认真的神情。
“我是想我师父了”
陈忆典轻声道，眉宇间染上几分真切的怀念。
“是吗？”
陆瑾延饶有兴趣的坐直身子。
陈忆典这回声音放软了些。
“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游历到哪里去了，过得好不好”
陆瑾延石化一瞬。
“他也不老吧”
不过瞧她这模样是真在担心，陆瑾延心底既有愉悦有些不是滋味。
他盯着陈忆典看了好一会儿，在心里掂量了许久，才开口问道。
“那你觉得，我和你师父谁更好？”
陆瑾延问这话时，他的眼神微微发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忆典疑惑的扫了他一眼，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师父自然是万般好，但陆瑾延刚才紧握自己不放手的画面还印在她心底。
“嗯……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陆瑾延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他还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伊述，没料到竟是这个答案。
随即他眼中又漫上点笑意，语气带着点促狭。
“那我告诉你一件事，你或许就能回答了”
陆瑾延的语气带着几分神秘，目光紧紧锁着她。
“什么？”
“小戚山里，那些橘子树……其实是我种的”
陆瑾延以为自己这么说她肯定能明白了。崖洞里瞬间安静得出奇，只有洞外哗啦啦的雨声不断传来，衬得这寂静愈发明显。
等了许久都没得到回应，却只见她怔怔地坐着，眼神有些放空，像是没听进去。
“你没有没听我说话？”
“我听到啦”
陈忆典这才回神，语气带着点不以为然。
“你说那些橘子树是你种的，怎么，你接下来不会说那木屋也是你的吧？”
“没错，都是我的”
陆瑾延坦然承认。
“是你的又怎么样？我师父住一下不行啊？小气鬼”
陈忆典说着，还故意往旁边挪了挪，拉开点距离。
陆瑾延百思不解，她脑子怎么一会儿好使一会儿不好使的？
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
“那我再告诉你几件事”
“嗯”
陈忆典应了一声，心里却还在嘀咕他的小气。
“我知道，你体内曾经中过千姬毒”
陈忆典手上动作一顿，疑惑看向他。
“我也知道，你去小戚山拜师的时候是翻墙进去的”
她眉头拧紧，看向陆瑾延的眼神里满是诧异，他怎么会知道这些私密的事？
陆瑾延注视着她的神色变化。
“还有，你做的青橘糕，很好吃”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炸得陈忆典心头剧震，她猛地站起身来，脚步都有些不稳，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你，你什么意思……你怎么会……”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冒出来，可她怎么想都觉得荒诞无比，这不可能啊。
陆瑾延看着她震惊的模样，眼神深邃，缓缓开口，揭开这隐藏许久的秘密。
“你难道就没发现，我和伊述有很多相似之处吗？”
其实伊述这个身份，他从前是很少用的，不过是偶尔隐匿行踪时的一个幌子。
自从有了她这个徒弟后才出现得多起来。
陈忆典在他面前来回踱步，她才不信，自己的师父竟然和陆瑾延是同一个人。
不一样，他们才不一样，声音不一样，性情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她拼命想找出两人的不同，可脑海里翻涌的过往片段，却总在不经意间重叠。
忽然，她停下脚步，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蹲到陆瑾延跟前，双手捧住他的脸，一双眼睛直直凝视着他的眼眸。
在她印象里，伊述总是戴着面具，连那双眼睛也常被光影遮挡，瞧不真切。
可此刻这样细细看来，除了眼底偶尔流露的神色略有不同，两双眼眸竟真的是一模一样。
“我真服了，你还真是呀”
她几乎瞳孔异震，所有的思绪都搅成了一团乱麻，连呼吸都忘了节奏。
陆瑾延察觉到她的怔忡，抬手轻轻覆盖住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像是要将她从这突如其来的冲击里轻轻拉回来。
“所以，点点，你心中有答案了吗？”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蛊惑。
陈忆典眸色微滞，见他微微倾身，目光像浸了温水的绸缎，一寸寸漫过她的脸颊，那眼底翻涌的柔情浓得几乎要溢出来，缠缠绕绕，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陈忆典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这温柔的目光剥离开来，浑身突然燥热得厉害，血液像是在血管里奔腾。
她心慌意乱，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可手腕却被陆瑾延握得更紧，那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
他几乎要欺身而上，独属于他的淡淡青橙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卷了进去，让她无处可逃。
“怎么了点点，你还是看不明白自己的心吗？”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灼热的温度。
“无论你选谁，不都是我吗？”
陈忆典与无措又惊慌的睁大眼睛，呼吸和心跳的节奏完全乱了，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那股悸动还在一寸一寸收紧，压得她眼前阵阵发黑，仿佛下一秒心脏就会爆裂开来。
“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声，陈忆典猛地从梦中惊醒。
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胸口还在剧烈起伏，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让她心慌的气息。
薄汗浸湿了她的鬓发，陈忆典喘着气大口呼吸。
原来是场梦，她擦了擦额头的汗。
明明梦里被吓得不轻，可醒来后，她心里却空落落的，像缺了块什么。
现在已是夜里，周围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陈忆典猛地想起，她和陆瑾延还在崖洞里。
她试着朝记忆中他睡觉的地方伸手探了探，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凉坚硬的石壁，空无一人。
陈忆典心下一慌，赶紧站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四周。
“陆瑾延？陆瑾延你在哪儿？……陆瑾延你不会自己跑了吧？！陆瑾延！！！”
她的语气从起初的试探，渐渐变成焦急，最后连声音都开始发颤，带着抑制不住的恐慌。
身处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她只能听到几声怪异的虫鸣和远处断断续续的滴水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