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牢距离都尉府并不算远，两人骑马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已抵达。
月色如水，倾洒在县衙门口那两尊略显斑驳的石狮子上，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秦大人，您怎么这么晚还来了？”
守门的衙役显然认得秦泽，见他深夜到访，不由得有些讶异，但更多的是恭敬。
秦泽微微颔首，言简意赅。
“本都尉要提审几名要犯，陈捕头可在？”
“在！在！小的这就去通报！”
那衙役不敢怠慢，连忙一溜烟地跑进了衙内。
不多时，一个身形略显干瘦，却透着几分精明的中年汉子便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正是金城县衙的捕头陈三狗。
“秦大人，您来了！”
陈三狗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一双小眼睛在月光下滴溜溜地转，显得格外活络。
秦泽对这陈三狗的阿谀奉承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开口。
“那几个从西北粮仓抓回来的黑衣人，现在何处？”
陈三狗闻言，神色一肃，连忙道。
“回禀大人！那几个贼人，小的按照您的吩咐，都分开关押在最里头的几间牢房”
他拍着胸脯保证，一副“您就放心”的模样。
“带路。”
秦泽惜字如金，直接下令。
“是是是！秦大人这边请！”
陈三狗忙不迭地在前面引路，腰弯得更低了些。
他知道如果没有秦泽，那就没有他陈三狗的今天！
县衙大牢内，光线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与霉味混合的难闻气味。
不时还有水珠从头顶滴落，发出“滴答”的声响！
两旁的牢房里，隐约可见一些蜷缩在角落的囚犯，被脚步声惊动，投来或麻木或畏惧的目光。
陈三狗提着一盏摇曳的油灯，将秦泽和胜虎引至大牢深处。
“大人，就是这五间。”
陈三狗指着并排的五间独立牢房，每间牢房都用粗大的铁栏杆封锁，仅开一个小小的送饭口。
秦泽目光如电，逐一扫过那五间牢房。
借着昏黄的灯光，可以隐约看到每个牢房里都关押着一名身着黑衣、身上带有刺青的男子。
他们或坐或卧，神态各异，但眉宇间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凶悍之气！
秦泽的眼神在几人身上停留片刻，最终，他的手指落在了中间一间牢房。
里面关押的男子看起来年纪稍长，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脸上带着几道浅浅的疤痕，显得尤为凶狠！
“就他了。”
秦泽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嘞！”
陈三狗答应一声，立刻从腰间摸出一大串钥匙，熟练地打开了那间牢房的铁锁。
“出来！”
陈三狗对着里面的汉子喝骂一声，随即与两名衙役一同进入。
不顾那汉子的挣扎，粗暴地将他从牢房里拖拽了出来，押送到了旁边一间简陋的审讯室！
审讯室内，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和两把椅子，墙角一盏油灯，火苗跳跃，将三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那黑衣汉子被衙役按跪在地上，双手反剪，神色桀骜，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秦泽，仿佛要喷出火来。
秦泽缓步走到桌后坐下，胜虎则如一尊铁塔般立在他的身后，目光森然。
陈三狗识趣地带着衙役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关上了审讯室的门。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秦泽、胜虎以及那名黑衣汉子。
秦泽也不急着开口，只是端起桌上陈三狗先前“特意”准备好的粗瓷茶碗，轻轻呷了一口，实际上里面只是些凉白开。
他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目光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那汉子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却依旧梗着脖子，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半晌，就在那汉子几乎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之际，秦泽才缓缓放下茶碗，不疾不徐地开口。
他问了一个让那中年男人，乃至一旁的胜虎都始料未及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加入血莲教？”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男人的耳中。
中年男人闻言，猛地一愣！
他预想过秦泽会严刑逼供，会威逼利诱，甚至会直接下令将他拖出去砍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秦泽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这算什么？拉家常吗？
数秒的错愕之后，中年男人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浓烈至极的怨毒与疯狂！
那是一种混杂着绝望、愤怒、以及刻骨仇恨的复杂情绪！
“为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显得有些狰狞。
“哈哈哈哈！为什么？！”
他嘶声狂笑起来，声音沙哑刺耳，如同夜枭悲鸣。
“还不都因为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血泪般的控诉！
“若不是被你们这群狗官逼得家破人亡，连条活路都没有！”
“谁他娘的愿意提着脑袋跟着圣教干这种掉脑袋的买卖！”
“老子告诉你！”
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孤狼在嘶吼。
“教主说了，等圣教打下这寒州，第一个就要杀光你们这群盘剥百姓、草菅人命的狗官！”
“把你们的心肝都掏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听到这番充满了血与泪的控诉，秦泽的眸光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
原来如此。
看来眼前这个男人，并非是什么对血莲教教义忠贞不渝的狂热信徒。
他之所以走上这条路，更多的是被那些鱼肉乡里、作威作福的贪官污吏给活活逼反的！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发现。
没等秦泽开口细问，那中年男人似乎宣泄了一通后，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但眼中的恨意却丝毫未减。
他冷哼一声，带着几分嘲弄和决绝，厉声道：
“我知道你这狗官想从我嘴里套取圣教的消息！”
“我呸！”
他狠狠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从老子加入圣教，决心反了你们这狗娘养的朝廷那天开始，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但想从老子口中知道半点关于圣教的机密，门儿都没有！”
“老子跟你们这群狗贼，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他说完，便将头一偏，一副引颈就戮的决绝模样，再也不看秦泽一眼。
听完男人的话，秦泽却剑眉一挑。
几个呼吸后，审讯室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进来。”
下一秒，郑潼手捧一宗案卷走了进来。
接过卷宗，秦泽的目光回到男人的身上。
“胡铁峰，你认罪否！”
话音落地，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一抹惊恐！
“你……”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