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感知到了沈青禾的离开。
他又感到了极其的懊恼。
但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这点锅都不肯暂时帮忙背么?
不知道这样可以暂且缓和整个幕僚团的矛盾么?
不能为我分忧,竟这样一走了之!
走就就吧!
眼前的当务之急,不是这沈青禾,而是如何安抚李尽忠。
平日里最得太子信任的除了沈青禾之外,还有一名幕僚是田相漠。
这人有粟特族的血脉,但长相还是更偏向于唐人,他比沈青禾更懂得察言观色。
沈青禾走了,对他而言是好事。
他这下就一跃而成太子手底下的第一谋士了。
“这时候松漠都督府肯定已经收到了消息。”他和太子的想法也是一致的,直接讲出了太子的心声,“除了告知李尽忠,这是沈青禾瞒着我们擅自做的决定之外,我们必须第一时间给他运送大量军械和财帛,好让他帮我们继续训练曳落河,继续帮我们牵制皇帝的兵力。”
“你放屁!”结果陈舟第一时间就暴怒,直接伸出手指隔着几个人点着他的鼻子骂。
陈舟方才怒骂出声之后,已经彻底豁出去了。
尤其沈青禾一走,他越发愤怒。
沈青禾当然是有能力的,他私底下也佩服,这锅应该是太子的,结果完全让沈青禾背,他也是不服气的。更何况上次沈青禾虽然赞同太子的做法,这田相漠还不是一丘之貉?
你田相漠当时难道也不是和沈青禾一样?
把锅全部给沈青禾背,自己装着没事人一样,想要顺利上位也就算了,结果眼下还出这样的馊主意?
“老陈,有话好好说,当着殿下的面,不要如此失态。”田相漠也被骂得有点懵,他没想到平日里老实巴交的陈舟居然这么勇,但他的涵养功夫却是一流,只是微皱着眉头,诚恳的劝诫道。
“行,我给你好好说!”
陈舟满脸赤红,咬牙切齿。
他上次极力反对,结果反而遭受冷遇,若是听了他上次的建议,还有眼下的窘境?
“你用你的脑子想想,曳落河是什么东西,对于李尽忠而言,曳落河是什么东西!这样的军队,你如果告诉李尽忠,是沈青禾这样的人物都能悄然指使的,李尽忠必定气得直接将桌子掀了,说不定转头就和别人干了。总共八千曳落河,沈青禾这样一个谋士,就能私自调动两千?你不是相当于告诉李尽忠,你们压根没把曳落河当成菜?这不相当于李尽忠视为心肝宝贝的女儿送到你家里,结果你转头直接送给几个家丁给草了吗?”
陈舟越说越生气,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一群人,包括太子,却都被骂得清醒了。
田相漠也是额头上见汗,他深吸了一口气,诚恳道,“老陈你说的是,是我欠缺考虑了。那你说说怎么办才好?”
“与其再去讨好李尽忠,还不如好好收买这六千曳落河!”陈舟寒声道,“你们想想,哪怕给李尽忠再多东西,在他已经起兵的情形之下,他还能给我们弄得出六千曳落河?若是营州紧张,别说他新练出来的兵不会往外放一个,说不定我们手里的这六千曳落河,他都要调回去照看他自己的人头!凡事都得讲究付出与回报,哪怕把准备给他的好处,拿出一半给这六千曳落河,都能收买了这六千曳落河!现在我们需要优先考虑的,压根不是先稳住李尽忠,而是怎么留住这六千曳落河,而是怎么令六千曳落河的大小将领,效忠我们!”
田相漠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觉得陈舟这么说是有道理的。
不管给李尽忠多少财帛,哪怕没有人去管松漠都督府和营州那边的事情,接下来两三年里,李尽忠也不可能再训练得出六千曳落河。
然而这么卸磨杀驴,势必激怒李尽忠。
果然,不需要他出声,他身旁两名幕僚就已经齐齐出声,“你这么做,不怕直接将李尽忠变成我们的敌人?”
“两害相较取其轻!我们现在最紧要的,就是不让李尽忠收回这六千曳落河!至于李尽忠那边,我们只需要稳住,别想着他再给我们源源不断的提供曳落河了,断了这种念想吧!”陈舟厉声道,“这边的曳落河需要我们大力收买,至于李尽忠那边,只要稳住就行了,我们尽力给他点军械和财帛,可以告诉他,我们知道他起兵之后,处境也不容易,让他不要想着帮我们练兵了,好好募兵,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此一来,他说不定对我们感恩戴德不说,还能尽力帮我们拖住一些皇帝的军队。”
“这?”田相漠有些犹豫,他在思索,万一李尽忠想法和陈舟说的不一样呢?
陈舟自从被冷落,被排挤之后,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畅所欲言了,他看着田相漠犹豫,又是大声冷笑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我们要的只不过是曳落河,以及松漠都督府和我们遥相呼应,和长安为敌而已,若是这两个目的都能达到,还犹豫什么!若是握不住这六千曳落河,我们说不定在岭南都不是皮鹤拓的对手,到时候难道我们再退回黔州去苟延残喘吗?”
接下来,七八个幕僚各有说法,一半赞成陈舟的说法,一半则持反对意见,觉得李尽忠这人还算守信,不如坚定的招揽李尽忠,让其想方设法继续训练曳落河。其实哪怕李尽忠处境不妙,招回些曳落骑,他和太子的关系还能维系,而暗中收买六千曳落河的这种招数,很有可能弄巧成拙。
太子此时有些两难。
曳落河就像是他的半条命,绝对不能失去。
但他觉得两边说的都有道理。
然而在这样的争执之中,他想到上次没有听陈舟的,结果导致这样的结局,他觉得这次应该要听陈舟一次。
于是他下令道,“先按陈舟的计策行事,大不了李尽忠若是觉得不舒服了,我们再设法满足他的一些需求,眼下的确还是要稳住岭南局势。”
他此时心中想着的还是,等到了实控岭南,扫掉岭南有威胁的存在之后,不需要完全依赖那些曳落河的时候,再将曳落河的指挥权交还给李尽忠也可以,就这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只要持续慢慢给李尽忠好处,也绝无可能让李尽忠和自己决裂。
尤其陈舟此时厉声说出的几句话,也让他觉得的确是这样。
“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此时境况,李尽忠除了依靠我们,还能依靠谁?谁能给他供吃供喝供军械!”
“以前给得多,现在略微少给一点,但让他少干些活,顾好自己,难道他不感恩戴德,还能反咬我们一口?”
“他就是一个练兵将,拼命讨好他,才会让他恃宠而娇!他再怎么样也是大贺氏,是胡人,一个胡人,别忘记了谁是君,谁是臣!”
太子觉得陈舟上次是对的,这次他应该也是对的。
然而世上没有人能每次都选择正确。
如果他知道这时候李尽忠已经要跟着安知鹿去幽州了,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可是世上没有真正的未卜先知。
……
“裴二小姐。”
长安,明月行馆之中,贺海心到了正在和蓝玉凤说着话的裴云蕖身前,认真行了一礼。
裴云蕖被封了公主之后,外面的人见了裴云蕖都称公主或是顾夫人,但明月行馆里的这些人也依旧按着习惯称呼她为裴二小姐。
贺海心这称呼和往常一样,但是裴云蕖一看他此时脸上的神色,就有些意外,“贺海心,你有什么麻烦事找我谈?”
贺海心点了点头,认真的轻声道,“裴二小姐,我们枢密处议事的时候,我想让安贵也可以旁听或是一起议事。”
裴云蕖微微一怔,但她马上就回过了神来,轻声道,“你是觉得他和安知鹿的交情非同一般,所以才?”
贺海心再次微躬身行礼,轻声道,“恐怕不只是我和我那些同僚,您和顾道首也会有这种直觉,安知鹿将来若是和我们持不同立场,安贵夹在中间,他自然很不好受,从现在起让他参与我们的议事,他自然就会明白,我们并没有针对安知鹿。”
裴云蕖认真道,“你有心了。”
贺海心深吸了一口气,道,“安贵是个好人,他也不会对不起裴二小姐和顾道首。”
裴云蕖笑了笑,道,“这事情我知道了,你们自己做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