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足足三个月。
叹息之城已经被围攻三个月。
异族太凶狠了。
城西城墙的裂痕已经爬满了整面墙,像条青黑色的巨蛇。
“咚——!”
兽族的攻城锤裹着绿风撞上来,裂痕瞬间炸开半丈宽的缺口。
砖石坠落的轰鸣里,能听见符文布燃烧的“噼啪”声。
那是昆仑派布下的“锁灵阵”,此刻正被兽族的腥血泡得冒烟,金红色的阵纹像被水泡过的墨迹,一点点晕开、消散。
“填石头!快填石头!”
七叔的吼声劈得像破锣。
他把半截断矛插进缺口,矛杆抵着胸口,后背的旧伤被震得发麻——那是三十年前跟魔族打的时候留的,现在血已经浸透了粗布衣裳。
旁边的老郑抱着块磨盘大的石头往缺口里塞,石头刚卡住,就被外面的巨象鼻子卷着甩出来,砸在城砖上碎成渣。
缺口外,兽族的“百兽洪流”已经漫到了城下。
巨狼骑兵的利爪刨着地面,把碎骨和泥土一起掀起来,蹄子踏过的地方冒起白烟;
蛮牛战士的犄角撞在残存的城砖上,每撞一下,城墙就抖三抖,砖缝里渗出的血顺着墙根流,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被后来的兽蹄踩成泥。
“闻见没?”七叔往地上啐了口血沫,“这股骚臭味,跟当年北境兽潮一个德性。”
老郑没回话。
他的胳膊被刚才飞出来的碎石砸中,现在以诡异的角度弯着,却还在用肩膀扛石头。
血顺着他的指缝滴在石头上,很快被蒸干,留下暗红色的印子。
突然,一阵尖啸刺得人耳膜疼。
不是兽族的咆哮,是种阴冷的、像无数人在哭的声音。
七叔抬头看向城北,那里的天空已经变成了灰黑色。
不是魔族的黑雾,是种死气沉沉的灰,像刚烧完的纸灰。
风从那边吹过来,带着股冷意,吹在脸上像贴了层冰,连伤口的疼都被冻得发麻。
“是阴兵……”老郑的声音发颤,“鬼族的阴兵方阵来了。”
城北的巷子里,已经有黑色的影子在飘。
离地半尺高,穿着破烂的盔甲,手里的刀还在滴着血,脸却是模糊的,只有眼眶里两点绿光在晃。
有个年轻士兵没注意,被影子手里的刀划中,伤口瞬间结了层黑冰,整个人僵在原地,很快变成了跟影子一样的灰黑色。
“往巷子里撒糯米!”七叔吼道,声音却传不远。
城西的战斗声太吵了——兽族的咆哮、砖石的坠落、还有士兵们越来越弱的惨叫,像锅煮沸的烂粥。
他刚喊完,城西的城墙就塌了。
不是裂了,是从缺口处整个歪了下去。
烟尘里能看见巨象兵的长鼻子甩动,像条绿色的毒蛇,卷着城砖往嘴里送,嚼得“咔嚓”响。
兽族兵像潮水一样涌进来,绿血溅在残存的城墙上,烧出一个个小坑。
“撤!撤到内城!”七叔拽起老郑,往城里跑。
脚下的路黏糊糊的,不知道是血还是脑浆,每跑一步都像踩在烂泥里,鞋跟被粘掉了都没感觉。
内城的城门还在关。
王铁山他爹——老王头,正带着几个老伙计顶门。
老王头的腰早就不行了,现在却像块铁疙瘩,后背死死抵着门板,脸憋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鼓着。
“别管我们!快往后山跑!”老王头吼道,声音里带着痰音。
门板被撞得嗡嗡响,外面的兽族兵在用攻城锤砸,门板上的振金纹路已经亮到刺眼,却还是被砸出了坑。
七叔没跑。
他把老郑推到城门后,自己捡起地上的断刀,往城头上爬。
城头上还有人在打——老张头的媳妇,马婆子,正举着弓箭射兽族的祭司。
她的手抖得厉害,弓弦勒的指关节发白,但箭尖总能钉在祭司的绿光里,炸开一小团白烟。
“马婆子!撤!”七叔喊。
马婆子没回头。
她的箭囊已经空了,正把头上的银簪拔下来,往箭杆上绑。
银簪是她闺女的嫁妆,闺女去年死在魔族的黑雾里,银簪上还刻着个“安”字。
“再射一个……”马婆子嘟囔着,把银簪绑紧,对着远处的兽族祭司拉满了弓。
就在这时,一支兽箭射中了她的后背。
马婆子晃了晃,手里的弓箭掉在地上,银簪摔在城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低头看了看胸口露出的箭尖,绿血正顺着箭杆往下滴,滴在银簪上,冒起了白烟。
“安……”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直挺挺地从城头上栽了下去。
七叔的眼睛红了。他刚要冲过去,就被老郑拽住了。
“内城门要破了!”老郑指着城门,门板上的合金纹路已经暗了下去,中间裂开了道缝,能看见外面兽族兵的绿眼睛在晃。
城门破的瞬间,七叔听见了后山的动静。
很隐约,是年轻人们喊口号的声音。还有阿信的声音,在喊“都站稳了,扎马步!”
他突然笑了,抹了把脸上的血,把断刀举了起来。
“老郑,”七叔的声音很稳,“咱们再顶一会儿。”
兽族兵涌进来的时候,七叔正背对着内城。
他没回头,只听见老郑的吼声、断刀砍进骨头的闷响,还有自己后背被兽爪撕开的疼——像被泼了盆滚烫的水。
倒下的时候,他看见城北的阴兵已经漫到了内城门口。
也看见后山的方向,有淡淡的绿光在亮,像刚发芽的草。
叹息之城的灯,灭了。
但远处的光,还亮着。
“联合军!”凌灵七看到了支援了。
其实联合军已经来了60次支援。
可是都是化为白骨。
叹息之城,已经变成了鬼怪的天堂。
这些鬼,尸体成了对方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