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 如今已入了冬至。
长沙城内潮湿寒凉，入眼可见的植被，皆蒙了层薄薄的绒霜。晨起的太阳稍微升上一点儿，气温一回暖，它便成了透明的水晶，十分雅致。
“闻到芝麻味了，还挺甜！应该出锅了吧！”
齐铁嘴开心的搓了搓手，伸着脖子往东厨的方向瞧。“要我说，陈府冬至吃的还真和我们不一样。”
尹新月支着脑袋嗑瓜子，听见这话疑惑的问：“八爷说说，哪儿不一样？”
齐铁嘴侃侃而谈道：“白芷说吃汤圆，饺子。咱们长沙，过冬至，大多吃冬至肉，八宝糯米饭，冬至酒，猫乳，汤圆，馄饨。吃饺子倒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尹新月侧头问：“冬至酒是什么？现在能喝吗？猫乳又是什么？牛奶那种吗？”看起来是十足的好奇。
一旁的丫头听闻此话，捂嘴笑了起来。齐铁嘴努了努嘴，示意丫头给这大馋丫头解释。
丫头：“冬至时，长沙有聚族人于宗祠祭祖的习俗，会杀猪宰羊，大办“冬至酒”。但碍于一些家中男尊女卑的，只有男人可以去，女人则不能入席。猫乳，则是豆腐乳，只是取个好说头罢了。”
见尹新月听闻这话皱起了眉，丫头安抚道：“不过啊，咱们不讲究这个，可以让白芷给你盛一杯过过瘾。”
忽然，东厨的窗户打开了
陈皮耸耸鼻子，眯起眼，似笑非笑的对齐铁嘴说：“腊肉如果熏糊了，我就把你挂上去熏。”
齐铁嘴瞬间坐直身体，麻溜的打了个哈哈，尽职尽责的干手头上的活计。没办法，是他今天在红府随口一说去陈府登门拜访，谁曾想刚好搅乱了这小两口浓情蜜意。
好在这陈皮出门一副嘴脸，居家又是另一副嘴脸。否则自己还真吃不了兜着走。
忽然一阵焦糊的味道传来，齐铁嘴大惊失色，忙扒拉手底下的麻绳，烫的他龇牙咧嘴。可他就这么定定一闻，不对，不是腊肉熏糊了。
窗口被陈皮，砰一声关上
宋白芷沉默的站在双口灶台的另一侧，手持锅铲，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陈皮走近，与她目光对视。两两相对之间，宋白芷眼中闪过几分心虚，默默将视线落在了别处。
陈皮打开热气腾腾的锅盖，看清锅里的情况后，笑着挑了挑眉：“不错！”
宋白芷目光又转了回来。
哪曾想，陈皮的下一句话便是：“这锅汤圆可以留着当浆糊，贴对联，粘窗花。开春了还能给蚂蚁甜甜嘴。没准灶王爷来了，还能糊他嗓子，省得他上去找天王老子告状。”
宋白芷：“……。”
寒气四处横行，要么凝在窗头结了霜，要么落在青石板路成了冰，当宋白芷凑近他开口说话，亦会吐出团团白雾。
陈皮凑近她想亲，却被塞了一大口甜到齁人的‘浆糊’。
陈皮：“……”
其实距离青铜门之行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了。
也就是今天上午，在齐铁嘴这厮随口一说的情况下，与他们关系还不错的几人，默认的选在了陈府一起过冬至。
已知宋白芷会熬浆糊，齐铁嘴会熏腊肉，丫头会煮面，尹新月会吃，那么做饭的责任，就这么落在了陈皮头上。
陈皮自然不同意，他可懒得亲自下厨招待这群人。可耐不住宋白芷的一句：‘来都来了，凑合热闹吧。’便进了厨房。
因为距离宋白芷说想要热闹一下，已经过了很久了。那段时间，陈皮既不敢让她一个人待着，也不敢让她扎进人堆里，生怕她一眨眼就没影了。如今她说想要热闹一下，他自然是高兴的。
虽说是冬至过节，但宋白芷对过节是没有任何概念的。记忆中，过节这种日子是与她无关的。她并不是参与者，而是旁观者。
因此，她在提出冬至煮饺子的时候，陈皮只是愣了一下，什么也没问的将汤圆收了起来，重新和面做饺子。
宋白芷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饺子原来是北方的习俗。她说就煮汤圆吧，是自己太久没过节日了，已经记不清了。
陈皮却说：“我包饺子也很快。”
他的手生的修长漂亮，按捏饺子褶皱的时候神情也是意外的认真。视线下垂时长睫为眸底覆下一层暗影，嘴唇则是被东厨中的热气蒸腾带出了一丝血色，看起来十分乖觉。与他往日里在外的模样截然相反。
宋白芷忽然回想起来，那时候偶然看见正在镇堂口的陈皮。也就是那一眼，无意窥探到了他的冰山一角。
陈皮当时的那双眉眼里尽是冷冽的戾气，瞳孔黝黑沉寂，仿佛一眼望不到底。好像世上所有东西于他而言都无关紧要，浑身溢满决绝的杀机。
可一旦出现在宋白芷身旁，这股戾气便无声无息消散了。
陈皮用筷子夹了一个饺子，吹了吹，递到宋白芷唇边。宋白芷头也没抬的咬了一口。饺子皮很有韧劲，携带着猪肉末与蘑菇的鲜美，一口下去丰盈的汁水便在口中迸发。“好吃。”她如实回答。
陈皮听见这回复，心下满足了。他将剩下的半个饺子塞进自己嘴里后，便撤走了被宋白芷吃了半块的红糖发糕。“吃别的占肚子，晚点当点心吃吧。”
“会变冷。”宋白芷话刚出口，就见陈皮将剩下的发糕也吃了，意思是：‘现在没有了，你也别惦记了。’
陈皮这会想的什么，宋白芷能不知道吗。红糖发糕不是他做的，所以必须比他亲手做的饺子吃的少。还真是…幼稚！
宋白芷心下有些好笑，但面上却不显。只是在伸手擦去陈皮唇角的碎渍后，亲了亲陈皮的侧脸。她感慨道：“像个小孩一样。”
陈皮没动，就只是静静的盯着她。唇色因宋白芷指节的触碰，变得泛红。直到宋白芷收回手时，他才不由分说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陈皮说：“我们是夫妻对吧。”
“什么？”宋白芷有些不解，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陈皮自顾自的说：“那就不算白日宣淫。”绵密的呼吸落在宋白芷耳侧时，让她感觉隐隐有些发麻。
他本想说什么点什么近似前奏的软话，但还没开口，便宣告而终。言语尽数咽回喉咙，他将宋白芷揽入怀中，俯身，低头。
窗外冷空气时而萧然掠过，阳光却是暖融融的。连陈皮纤长的眼睫都被染了层淡光，白日里的光线，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无比清晰，宋白芷抬眸就能看见他深邃的瞳仁，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陈皮：“宋白芷。”他的声音有些暗沉，让宋白芷头脑也有些发热。
宋白芷思绪从东厨大门上收回：“？”
陈皮盯着她，眼中的欲色分毫不掩：“张嘴”。
宋白芷不再去想会不会有人推门，被陈皮牵引般的投入其中。
陈皮吻得毫无章法，只是本能的索取，舌尖碾转，每次的触碰都格外轻。
水蒸气升腾，悄无声息弥漫在两人之间。隔着一层迷蒙的雾，宋白芷看见他近在咫尺的双眸。
他的眼尾泛红，浓郁情意自他眼底不断生长，荡漾出撩人心弦的水色。
二人之间，气息交融，如同看不见的丝线，丝丝入扣。
陈皮落在她腰上的手力道逐渐加深，拂掠，摩挲。宋白芷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在厨房，外面还有客人正等着。
于是，这个吻来的突兀，结束的也猝不及防。
陈皮捏了捏她的指尖，眼中闪过几分可惜。他轻喘着气，落在宋白芷耳侧话语都变成低哑的气音：“晚上我再讨回来。”
宋白芷眉梢微动，想到了什么，她用指尖将人推开，补刀道：“晚上睡小榻，顺便喝点浆糊甜甜嘴吧。”
陈皮撑着桌子，一副瞬间垮了的表情。
只是在看着宋白芷转身下饺子时，他面上的笑意才浮现出那无意透露的缱绻羡爱。
他恳切的笑道：“错了，我真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