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姜晨的身影穿过要塞高耸的荆棘围墙，暗处的阴影立刻传来细微的摩擦声——那是隐匿在防御工事后的旧民战士。
他们从腐蚀斑驳的金属掩体后现身，右拳抵在左肩的部落图腾上，向这位传说中的蚀刻者致意。
\"姜向导。\"
低沉的问候声此起彼伏，姜晨略微颔首，黑袍下摆掠过地面时，几株潜伏的藤蔓悄然缩回地缝。
她的脚步在潮湿的岩石地面上几乎没有声响，却让沿途的守卫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推开雕刻着古朴纹路的木门，屋内弥漫着药草独特气息。
莲雾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她此刻维持着旧民女性的伪装——深褐色的皮肤上绘着部落特有的图腾纹身。
\"这段时间很不太平。\"莲雾的声音比平日更加低沉，她反手锁上门时，\"悬塔的侦察机已经三次掠过东部荒原，最近的一次距离要塞不到二十里。\"
姜晨她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几株荧光苔藓立刻在缝隙间亮起幽蓝的光芒。
\"雷鸣那边？\"
\"他已经指挥旧民战士加固了外围防御。\"
屋内突然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苔藓的微光在两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莲雾的伪装面容闪过一丝迟疑：\"至于内部安防...霍川将军依然拒绝在祭祀区部署武装。\"
\"好，我会亲自去见霍川。\"
霍川自梅莱娜献祭后，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但姜晨记得清楚，在最艰难的第一年，那些莫名消失的刺客，那些恰到好处出现的补给，都带着霍川特有的行事风格——粗暴却有效。
她是在接手要塞安防后才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真相：这位铁血将军曾暗中为他们扫清了多少障碍。
莲雾把玩着伪装用的骨制项链，突然开口：\"况朔这几年倒是安静得出奇。\"
她的声音带着若有所思的意味，\"看来上次那件事，他应该猜到是你做的。\"
姜晨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记忆闪回三年前夜晚，她站在要塞最高的了望塔上，看着况朔派出的死士在藤蔓缠绕中化为枯骨。
那个总是挂着虚伪笑容的向导，表面上对银湖继位毫无异议，背地里却不断煽动部落纷争。
\"他想重启继承仪式。\"姜晨声音极为平静，\"那几个部落的叛乱，背后都有他的影子。他对这位族长并……不满意。\"
“不过我们这位小族长，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姜晨无奈地叹息道。
当她将况朔的阴谋危险性尽数告知银湖时，少年族长正蹲在试验田里。
\"这样刚好啊。\"银湖仰起脸，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剔透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我的梦想就是给族人种更多食物。要是能趁机改良作物产量......\"
姜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五年为师的经验让她勉强维持住表情。
\"历代旧民族长，\"她一字一顿地说，\"只有献祭而亡这一种结局。\"
少年族长手中的育苗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早死晚死，\"姜晨转身时，黑袍翻涌如乌云压境，眉心的金色印记灼灼生辉，\"这倒是你可以选择的。\"
直到姜晨的身影消失在要塞阴影里，他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
姜晨收回思绪，看向莲雾的脸，皱起了眉头。
“你跟我来。”
莲雾疑惑地看向姜晨，但还是跟上了她的脚步。
在柜门弹开的瞬间，冷雾溢出，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悬塔制式装备——最新研发的空气净化罩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你应该戴上这个。\"她将净化罩递给莲雾，声音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净化罩的呼吸阀上刻着细密的纹路，那是她亲手改良的过滤系统，能将孢子的致死率降低67%。
莲雾撇了撇嘴，伪装用的部落纹身在荧光下微微闪烁：\"这里的孢子浓度连临界值的一半都不到！\"
她拍了拍腰间的药剂囊，\"况且我和雷鸣都注射了阿雅最新研制的抗体，足够撑过绿色要塞移动时间，姜晨，你太紧绷了。\"
姜晨的动作顿了顿。
柜门的金属边缘映出她疲惫的眉眼——五年了，即便在绿色要塞最安全的密室，她也从不敢真正入睡。
那些记忆如同附骨之疽：moses公司的猎犬在月下闪着红光的义眼，悬塔特种部队突如其来的搜索，还有绿色要塞叛徒匕首上淬的神经毒素......
姜晨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空气净化罩冰冷的金属外壳。
\"我会安排人员尽快撤离这片区域。\"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割开凝固的空气。
姜晨站在窗边，夜风卷起她黑袍的一角。
她必须更加谨慎才行。
异族人虽然拥有令人艳羡的异能，却终究无力与大自然抗衡。
他们太脆弱了——这个认知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姜晨心头。
她突然想起陈一末，孢子是如何轻易地夺走了他的生命。
记忆里又浮现出何慧博士疯狂的眼神，那个女人穷尽一生都在研究让地堡人免疫于孢子的方法。
姜晨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暗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这是何慧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却成了她不得不背负的诅咒。
\"不过，悬塔附近……孢子浓度又升高了。\"
莲雾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这位伪装者难得卸下了旧民的装扮，露出原本清秀的面容。但此刻她的眉头紧锁，手里攥着一份最新的污染区域报告。
莲雾的声音很轻，\"按照这个速度，下个月就会突破安全阈值。\"
姜晨望向远方。
夜色中，隐约可见孢子形成的绿色薄雾，如同活物般在地平线上蠕动。
那片死亡之雾正在不断扩张，吞噬着一个又一个幸存者据点。
异族人实在太脆弱了。
她想起章丰歌，想起那些失联的同伴。
在这片被污染的大地上，每个人都像是行走在薄冰上，随时可能坠入死亡的深渊。
\"还没有消息吗？\"姜晨突然转身问道。
莲雾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凝重。她摇了摇头：\"章丰歌他们的信号消失在迈索西亚北部，我们派去的探子这四年来……都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
姜晨看向远方，远处连绵的山脉在血色月光下如同沉睡的巨兽，\"距离向梅莱娜承诺的期限还有三个月，时间一到，我们就能离开。\"
莲雾凝视着姜晨的背影——黑袍下的身形比四年前更加充满力量，但仿佛承载着整个无形的重量。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莲雾看着眼前的人，
姜晨真的能离开吗？她第一次不那么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