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赵紫薇若有笑意，同时目光中又略带考验之色。
令赵紫薇一讶，道：“先生的意思是？难道是学生会错了先生的想法？”
李宣却答非所问的样子，“且先回答为师一个问题，那几座逆贼留下的攻城弩，你可有仔细查验过？有没有发现什么奇特之处？”
赵紫薇细思了片刻，回道：“有！这些攻城弩虽是用次级材料制作而成，且是新造的，但制作精湛，明显是老师傅的手法，出自大型作坊！再者，逆贼撤离时带走了弓弦！说明...他们用到的弓弦奇特，有可能会暴露他们的身份！”
李宣道：“那你认为...攻城弩是出自同一家作坊之手吗？”
赵紫薇确定道：“是！如果逆贼在私造武器时，分别在不同的店铺定制配件，组装的时候难免会有不合适的地方。因为，不同的师傅手法会不一样，技艺也会不一样，不可能完全配得上。但那几座攻城弩却严丝合缝，组装匹配度极高，便代表出自同一家之手！”
“那就不对了呀！”
“哪里不对？”
李宣浅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后，才道：“朝廷律法森严，坊间私铸兵器，乃是大罪。要抄家灭族的，何人敢冒此风险？一般有些经验的老师傅，看到图纸便能分辨出买家要打造什么东西。你若是逆贼，要私铸攻城弩的话，会只选一家店铺铸造吗？”
“正常情况下，是把图纸分拆，分给不同的店铺打造，以防止秘密泄露。但分开铸造的弊端是，组装的时候会发生配件不合适的情况，但那几座弩弓却是完美契合的。这代表了什么？”
赵紫薇愕然：“先生是想说...武器不是在城中制造的？若将攻城弩的全部图纸交由一家作坊打造，且不说工人会忌惮官府查验，而不敢动手制作。就算敢，那也会留下痕迹可寻。但分开的话，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制造出这么多攻城弩。更不可能都出自同一家之手...”
“对！一开始我倒是认为武器是在城中制作的，只因弩车是无法整装带入城中。即便是分拆的武器配件，也有被查出的风险。但后来一想，逆贼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把武器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来！想想我和柳姑娘是如何被绑架出城的？”
“密道？”
“是，就正是密道。逆贼行刺后撤离时，经密道将我二人带到城外。说明，弩车也是可以经密道送入城中的。他们根本无需在城中私铸，那样的风险太高。换言之，城中的铁匠、木匠铺...其实并无逆贼的同党潜伏。”
“啊？那既有如此想法，师尊还下令清查城中店铺和作坊？”
“别急！为师如此做，是牵涉到另一个考虑！”
“师尊请说。”
“逆贼竟留下自己马匹让官兵擒获，你不觉得奇怪吗？老马识途，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典故，逆贼会不懂？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的马匹丢失，很可能会暴露藏身地？再者，他们有密道可以撤离，且是在城中刺杀，即便要分头撤退，骑马逃跑也不是第一选择吧？”
李宣深沉道：“其一，城中障碍物众多，骑马遁逃，根本无法有效提速。且目标极大，不利于隐藏，更不可能逃得出城门。其二，这几匹战马成色极佳，足以当作战马征用，必是出自大型马行。只需简单一查，就可查清来路。可逆贼为何要如此不加掩饰，乃至留下几匹马给我带路？”
赵紫薇听了，陷入短暂沉默。
许久后，才道：“学生大致明白了先生的意思，先生是怀疑...逆贼故意留下破绽，企图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甚至是想栽赃给某人，以达到借刀杀人的效果？一旦朝廷抓错了凶手，逆贼便可渔翁得利。”
“攻城弩制作精良，非一般小作坊能造得出来。我们若中计，便会将城中几个大型作坊认定为逆贼的同谋，继而大兴刑狱、杀伐。殊不知，却是替真正的逆贼除去了眼中钉！而这几匹马的去处，不出意外的话，就正是逆贼想动的第二目标！”
“他们非但要刺杀四大才子、玉南枝和柳公，更想顺便除去两个异己！”
李宣轻轻一笑，“没错！为师的猜测，就正是如此。之所以明知城中各大店铺皆无嫌疑，仍要出兵彻查的原因，是想先确认逆贼栽赃的对象是何人！另有一点，那些消失的弓弦...若是在某家作坊中被搜出，便足以证明我们猜测是对的，逆贼果然有栽赃的嫌疑。反之，则有待商榷。”
“因为再蠢的逆贼也不会在案发后，还将凶器藏于身边！”
说到这。
马车已经离开衙门有一段距离，前方那几匹受惊的马匹也分别朝不同的方向奔跑。
两刻钟后。
一名禁卫急急来报：“启禀殿下，李公子，四匹马皆已找到了归处。”
李宣眉目一挑道：“哦？都去了哪儿？”
禁卫回道：“其中三只在城中“万里堂”马行前徘徊不定，另一只则出城进入了城外的养马地，而那处养马地同属于“万里堂”。”
“万里堂？”
没等李宣回复，赵紫薇就忽然插话道，默念了一声。
李宣看着她，问道：“殿下认得万马堂的幕后东家？”
赵紫薇点头，脸上一抹凝重，“认得。外人或许很难查到，但本宫早在一年前就知晓。一年多前，朝廷在坊间征集一批战马，便是被这家商会哄抬市价，导致户部多付了三成银两，方才募集完毕。”
“因此，本宫就命人暗中彻查了这家商会，得知其幕后东家...便是叶平之！”
李宣微惊道：“叶平之，叶浪的父亲，内务府大阁领？”
“是。叶家势大，这些年暗中结党营私，已根深蒂固，极大影响了朝中各方平衡。而父皇亦早有敲打之意，只不过此事仍需循序渐进，激进则乱。”
“这就有点意思了。如此说来，逆贼要嫁祸的对象竟是叶家？那...有没有可能是陛下的意思？”
听了赵紫薇的话，他突然语出惊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