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好言相劝教其莫要以身犯险的心善夫妇,突然就变成了一双想要食其骨肉的恶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可藻有些猝不及防。
他本以为,自己逃离了山谷是逃出了一劫,但没想到反而是落入了虎口。
无论秦可藻如何挣扎躲避,但肩上身上又挨了好几下,脑袋愈发昏沉。
秦可藻用尽力气试图站起来,但他刚起身就被一下打在了脑瓜顶,紧接着就被老翁给扑倒在地。
整个屋子里都是呼呼的喘气声,犹如同时抽拉几个破风箱。
老马头的力气不小,一边奋力押着秦可藻,一边大声叫道:“快打死他!”
黑暗当中,老婆子手忙脚乱地往下奋力挥了一击,嘭得一声响,伴随着一声痛叫。
但声音不是秦可藻的,是老马头的。
老婆子根本没看清老马头在秦可藻的上面,这一击打的老马头的气力也为之一窒。
感受到身上压着的力量稍松了一些,秦可藻不断地倒腾着手臂,竟真让他将手从还没捆紧的绳索当中给抽了出来,他伸手用力将老马头推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脑袋愈发地晕沉,他觉得自己的脸上都是黏糊糊的,又走了两步,秦可藻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忍不住地干呕了起来。
这也就是老婆子力气小,不然脑袋承受了这么多下,他早就死了。
这边老马头同样从地上站起了身,身手看起来颇为矫健,全无之前颤颤巍巍拄拐的模样。
吐了两口,强烈的求生欲让秦可藻的头脑清醒了一些,看到老马头又拦在了自己的身前,他机械似得伸出手臂,伸手就掐住了老马头的脖子,而对方也如出一辙。
两个人都发狠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扼死对方。
但老马头有帮手。
方才手忙脚乱地打错了人,让她一时间不敢再下手,此时大致分辨出了轮廓,秦可藻的脑袋上马上就又吃了一记。而也正是这一下,将秦可藻一直憋着的那口气打开了一个口子,力气如同决堤一般,汹涌地从身上流走。
他又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老马头整个人都骑在了秦可藻的身上,一双手如同不可抵挡的命运,死死地掐住秦可藻的喉管,收紧,下压。
秦可藻马上就翻起了白眼,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舌头也不由自主地向外伸着,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流着。
他觉得自己的胸腔好像被人强行塞进了一块烧红了的铁块,炽热的灼烧感简直让胸膛都要炸开。
他伸出手不断地去扳着老马头的手,但他身上残留的这点力气,让他的动作看起来十分迟缓且无力。
“后生,莫挣咧,就好,就好。”
老马头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语气听起来几乎是在恳求。
濒死当中,秦可藻再一次无力地用手拍了一下老马头的胳膊,随后他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他已经感觉不到痛苦,反而在不断上升当中感觉十分舒服,让他不想再动一根手指头。
前半生的往事不断在脑海当中浮现,一束耀眼的光芒在头顶显现。
秦可藻听说过人死前的传闻。
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死了。
就在秦可藻即将升入那团光芒的同时,房门被人“轰”地一脚踹开。
隐约间他听见有人在喊:“在这咧!在这咧!”
随后,秦可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再次醒来时,秦可藻发现自己还在那间屋子里,外面的天光已经放亮,老马头和老婆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有些茫然地从干草上爬坐了起来,剧烈的头疼及眩晕感让他知道之前所发生的事并非梦境。
“我没死?”
秦可藻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
头上猛然一阵针扎感,秦可藻下意识地伸手去揉,发现自己的脑袋上好像已经被裹上了什么东西。
他想站起来,可身上毫无力气,最后只能气喘吁吁浑身大汗地躺倒在了干草上。
外面乱哄哄的,好像有很多人在说着话,但强烈的耳鸣让秦可藻根本听不清。
直到此时,他还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妇人抱着盆推门而入,歇了一阵的秦可藻又积攒了一些力气,他张开嘴想要发问,但嘴里只发出“哎噫呀”毫无意义地音节,根本连不成句子。
那妇人见状惊呼了一声,随后也没理会她,推门又快步走了出去。
秦可藻猛地想起了自己的书架,他偏过头却发现昨天晚上放置书架的地方空空如也。
这让他心急如焚,书架当中除了几本常见的书籍,另有他已经画了十来幅的《饥民图》,这对于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
秦可藻不顾身上的疼痛,四肢着地,开始满屋子翻找,艰难地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秦可藻心中一阵绝望,这是他几个月千辛万苦所得,但就一幅图就要画数夜,要是重画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而没耽搁一天,秦中就会糜烂一天,百姓也不知要多少人由此丧命。
早知道,就在金明驿多宿一宿了!
就在秦可藻坐在地上懊悔之际,屋门再次被人打开,两个腰间挎着刀弓的汉子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将秦可藻拖出了屋外。
拖行当中秦可藻发现昨天还人烟寂寥的村寨,此时已经人满为患,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兵刃,在村内的各个院子当中进进出出,不时就合力搬抬出一些东西来,放在牛马大车上。
最让秦可藻感到震惊的是,成群的马匹被拴在一处,只放眼一看,就不下百十多匹,这些人竟然都是骑兵。
思索之中,秦可藻已经被人拖到了另一个院子里,一个人身穿白袍头戴白巾的四十许的汉子,正在院子当中坐着,见到别人将他拖了过来,只是抬头微微扫了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阅读手中的书卷。
而那卷书,正是秦可藻所绘的《饥民图》。
看到这个人的装束,秦可藻心中猛然想起了一个最近在陕北之地声名鹊起的人。
随即心中寒意陡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