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看着那袋沉甸甸的资料，又望向陈工那略显佝偻、消失在楼梯口的消瘦背影，心头莫名地一紧，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萦绕不去。
他本能地就想追上去问个究竟，哪怕只是再多说一句“保重身体”。
可就在这时，大老王急促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的办公室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兄弟，科学院的加密频道抢先进来了！指名要跟你通话！我这正想给老巢拨过去呢，被他们给截胡了！”
哟，是兰英博士嘛？
到了这边就一直忙个不停，倒是把“芯片”的事放到脑后了。
江夏心里的慌意瞬间被冲散，脚步踉跄着往通讯室跑，资料袋撞在门框上都没察觉。
芯片啊，这可是芯片啊……要是成功了……
江夏冲进被大老王改装成通讯室的一间小办公室，接过了耳机和话筒。里面立刻传来了兰英博士清晰又略带激动的声音，通过迭代后的小型化数字保密电台传了出来：
“小江！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成功了！pmoS法首片集成电路制备成功！重复性良好！”
兰英博士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惦记着，特意第一个通知你！”
“真哒！”
“那还有假？而且你猜猜，咱们这回的特征尺寸做到多少了？”兰英博士的语气里带着难得的卖关子和自豪。
“设计要求是15微米……看您这么高兴，难道……难道咱们攻关小组真的把它做到10微米了？”江夏的语气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几乎不敢想象。
不会吧，不会吧，手搓的全套设备，手工绘制的掩膜版，翁师傅他们真的能突破工艺极限，把精度推到这一步？
“对！没错！”
随着兰英博士肯定的话语传来，江夏像是被一道电流击中，猛地扔开话筒。
任由它砸在桌面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接着江夏像个弹簧一样蹦了起来，对着空气狠狠挥动着双拳，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成了！成了！翁师傅！牛！太牛了！功臣！这是天大的功臣！我要给翁师傅请功！最大的奖章！必须要有！”
他激动得在原地转了两个圈，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都隐隐浮现，这才猛地想起通话还在继续，赶紧手忙脚乱地捡起话筒，声音却依旧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尖锐发飘：
“兰英博士！兰英阿姨！你们太了不起了！同志们都是好样的！都是好样的！都要请功！你们都是大功臣！”
喊着喊着，眼泪就飙了出来，砸在电台外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太清楚这 10μm 意味着什么了。
现在白头鹰那边吹得震天响的 “半导体计划”，现在还在集成电路的制备方法上纠结，直到时间跨到“七十年代目标”，才敢提 10μm！
他们要十年后才能摸到的门槛，咱们现在就跨过去了！
不是跟跑，是领跑！
是实打实的世界第一！
江夏激动得语无伦次，满腹的赞誉之词堵在胸口，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这万丈豪情，最终所有的话语都汇成了最直接、最澎湃的呐喊：
“兰英阿姨！您知道吗？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是第一！我们是世界第一！”
话筒那头，先是一瞬间的寂静。
随即，仿佛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鼓掌声、甚至有人用力拍打桌子的声音，如同海啸般透过话筒汹涌而来！
清晰地听到好几个声音在激动地大喊：“成功了！”
“我们做到了！”
“世界第一！”
“祖国万岁！”
是的，我们可爱的研究员们不知道这个10μm究竟代表了什么，但，听到世界第一他们就高兴！
因为，此刻的华国真的太缺这种第一了……
嘈杂的背景音中，也清晰地传来了兰英博士压抑不住的哽咽。
作为半导体行业的大牛，她可要比其他的研究员更深刻的意识到这个第一的含金量。
她一边哭一边笑，声音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对！小江！你说得对！我们……我们就是世界第一！
我们甩开了他们……至少……至少十年！
这是我们自己搞出来的‘芯片’！
是我们自己的啊！”
十年！
江夏心中默念着这个数字，激动得难以自持。
他知道，按照原有的轨迹，大洋彼岸那个着名的Intel 4004要在1971年才问世，其特征尺寸是10微米。
而现在，我们的科研工作者们，凭借惊人的毅力和智慧，硬是将规模集成电路的实用化进程提前了数年，一举达到了世界最前沿的水平！
这不仅仅是技术上的突破，更是一曲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壮丽凯歌！
这怎能不让人欣喜若狂！这怎能不让人热泪盈眶！
…………
激动过后，兰英博士带着笑意的调侃紧跟而来：“我说江大工程师，你这会儿跑得影子都没了，这历史性的时刻，只能隔着几千公里听个响儿，连给第一块芯片焊根引脚的机会都捞不着，后不后悔？难不难受？”
“兰英阿姨，您就别拿我开涮了！引脚谁焊都一样，芯片成了才是真功夫！我心里只有高兴！对了，性能测过了吗？结果怎么样？”
说到正经事，兰英博士严肃了起来：“第一步先做了外观检测，用显微镜看了金属化层和引线键合，没发现虚焊、断键，封装也没漏气，这关过了。”
“第二步测静态参数，给芯片加了 5V 工作电压，测了各引脚的输入输出电流，漏电流控制在 50nA 以下，比我们预期的还好，静态功耗也达标。”
“动态功能测试，我们搭了测试电路，输入了与非门、或非门的逻辑信号，输出完全符合设计，连最容易出问题的触发器翻转速度，都能达到 1mhz，对付常规信号处理绰绰有余……”
“现在进行的是高低温稳定性测试，这个比较耗时，现在温度跑到了50度左右……”
……
看着江夏开始和那边讨论专业上的问题，大老王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还指望用这个电台直接联系老巢哪，这下好了，这先进玩意看来他是沾不了光了。
诶，普通电话转接到老巢那可是太麻烦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大老王举得快要僵硬的右手话筒里终于传来一个声音：
“啥事？”
“呃，想要一份黄金失窃案的卷宗……”
“滚蛋！”
“诶！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