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华山，万寿宫，朱皇帝的乾清宫，西暖阁。
“哦？”
“事前约定？”
“放水纵敌，什么约定？”
龙座上的朱皇帝，听到这里，眉头一紧，露出疑惑的表情，反问了一句。
这个事情，他是真的没听说啊，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忘记了，毕竟每天事情太多了，忙的有点晕。
反正，在他眼里，四面合围下来，水西土司，就是一群待宰羔羊。
即便是有所反复，大明王朝，在昆明首府，也有十几万大军呢，随时能派兵增援过去。
“呃”
听到朱皇帝的质问，老辣稳重的邹简臣，呃了一声，声带拖得老长了。
半晌后，不知该不该回答的他，转过身，把目光看向右侧最后面，彬西伯禄昌贤。
没错的，事情他知道，但是，有些话，牵扯不清的，说出来怕得罪人。
“咳咳”
得到提示的禄昌贤，心中大定，脸色暗喜，又故作镇定的咳了两声，以缓解内心的激动啊。
不错啊，等了好久，终于又要露脸了。
“启奏陛下”
“是这样的”
“那个阿武法沙，跟末将有旧，关系很不错”
“还有，当初在贵阳城外的时候，他也在场，手底下有一千多人”
“末将写信给他，还有领兵的丁将军，希望他们合演一出戏”
“破城以后，明军留一个口子”
“让这个阿武法沙，安世显，带上少量的残兵，有机会逃回老巢纳雍”
“据末将所知，那个纳雍城，几百年来，安氏十几代人，不停地扩建加固”
“城高墙厚，不亚于贵阳城墙，又矗立在高山上，地势险峻，是一个易守难攻的要塞大城”
、、、
噼里啪啦的说一堆，这个阿武法沙，可是禄氏的功劳啊。
是的，刚才的时候，邹简臣讲述乌撒府之战，就没有提禄昌贤，斩杀安如鼎，心里就一肚子火啊。
现在，这个阿武法沙，邹简臣肯定是躲不掉，很关键的一个降将啊。
是的，禄氏跟安氏，世代联姻，肯定也有自己的老铁关系。
禄天香，作为水西的上一任主母，手下也是有心腹亲信的，只是没几个而已。
大将阿武法沙，就是禄天香的心腹之一。
当初，水西土司，在贵阳城求见朱皇帝，阿武法沙就在营寨外面，可见忠心不错的。
当然了，这种话，老辣的禄昌贤，是不会说的，以免牵扯出禄天香，以前嫁过人的往事。
之所以放走阿武法沙，肯定就是为了后面的纳雍城了，攻伐难度不小，有内应最好了。
“嗯”
“朕知道了”
眼看着，激动难耐的禄昌贤，还想继续说下去，朱皇帝嗯的一声，摆了摆手打断，表示知道了。
不假思索，立马转过头，看向邹简臣，继续开口说道：
“继续吧，邹尚书”
“纳雍城，不好打吧，朕有心里准备的”
没错的，这种话，老辣的朱皇帝，一听就懂了。
放走阿武法沙，肯定是为了做纳雍城的内应，有利于明军的战略目标。
同时，那个家伙，肯定是乌蒙禄氏的铁关系，甚至是禄天香的心腹，不能再谈下去啊。
在大殿里的一众大佬，都是老狐狸级别的，没一个是傻子呢，说开了，大家反而会尴尬的。
“陛下圣明”
“这个纳雍城，确实是不好打”
“也难怪，这个安老贼，会死守那个鬼地方”
说到这个纳雍城，站在中央的邹简臣，脸色立马露出无奈谨慎的苦笑，大声回应朱皇帝，确实是不好打。
“纳雍城”
“历朝历代，水西宣慰府的行宫，就建在那里”
“全境多山，峰蛮叠起，沟壑纵横，流水下切，山高坡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啊”
“本朝拿下大方城和织金城后，全军合围了纳雍城”
“此时，我军的兵力，整整10个营，3万兵力”
“在加上，沿途收拢的丁壮民夫，俘虏的土司兵丁，总兵力已经达到了5万多人”
“而安老贼的总兵力，也就是两万多人，其中还有不少的丁壮，装备很一般，士气也不怎么样”
“但是，这个纳雍城，真的很难打”
“通往纳雍城的官道上，关卡重重，猴儿关、岔河营、三锅庄，全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小关城”
“本朝的军队，只能一个个打过去，拔钉子似的，伤亡不小”
“尤其是县城城堡，矗立在半山腰上，城墙高达两丈三尺，里面还设置了瓮城”
“因为是仰攻，我军的火炮优势，已经减弱了不少，只能靠抬枪鸟铳，掩护丁壮冲杀”
没错的，纳雍城，才是水西土司，真正的老巢所在。
这个世袭几百上千年的土王八，历代宣慰使，驻守在这里，都会加固营建纳雍城。
这也是为何，这个水西土司，能一直存活下去的原因，地势险要，攻占的难度不小。
此时，明军唯一的优势，也就剩下兵力和火炮了。
但是，火炮也不是万能的，道路崎岖，押送困难不小。
水西的城池和关城，都建在高山上，或是半山腰上，火炮的射界和威力，肯定也是大打折扣。
“嗯”
龙座上的朱皇帝，脸色淡如水，嗯的一声，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情理之中”
“毕竟是水西的老巢嘛”
“这要是好打，奢安之乱的时候，他们就灰飞烟灭了”
“对了”
“军队的伤亡，怎么样？”
在这里，强势霸道的朱皇帝，只会关心自己嫡系的伤亡了。
没错，打仗嘛，哪里会不死人的，尤其是水西这种，世袭上千年的老王八，硬骨头啊。
如果，这个纳雍城，很容易打下了的话，崇祯朝的时候，就已经被灭掉了。
没错的，天启末年，崇祯初期，大明军队的战斗力，还是不错的，后来是财政崩溃了，军队也跟着崩盘。
但是，正规的明军编制营，朱皇帝肯定舍不得伤亡的，那都是用钱粮堆起来的精锐啊。
“陛下请宽心”
老辣的邹简臣，太了解朱皇帝了，立马站出来，躬身回话，表示朱皇帝可以放心的。
“老臣，前线的大将，都懂以前的战术”
“本朝的四路大军，合围整个水西地盘，一个个打过去，攻破城池”
“在破城的同时，也虏获了大量的兵丁，沿途的丁壮和民夫，也征发了不少”
“全部加起来的话，可能有四五万吧，甚至是更多”
“像那种冲锋陷阵，填壕沟，蚁附登城墙的重任，一般都是交给降兵，不会浪战的”
没错的，规矩大家都懂的，不会损耗大明的精锐将士。
开玩笑，邹简臣和前线的大将，都是沙场老武夫了，当然知道怎么打仗的。
驱杀民夫丁壮，做战场上的炮灰团，那都是优良传统，谁都舍不得，浪费麾下的精锐将士。
更何况，朱皇帝就是这个德性，也是老武夫一个。
一旦伤亡过大了，那到手的战功，就不用想了，能不能继续带兵，也是一个大问题。
“就这样”
“本朝的军队，一个个关城打过去，最后才围死了纳雍主城”
“大将吴国安，陈贵荣，那嵩，王有功，等几个将军，带着大量的降卒丁壮，轮番上阵攻城”
“好在一点，国复兴将军的二炮司，更换了不少的灭清将军炮，那可是攻城利器啊”
“围攻七八天时间，伤亡了五六千人，也就破了一段小城墙，算是打进纳雍城了”
“但是，里面还有瓮城，每一个城门里面，都有瓮城，城高墙厚”
“这时候”
“那个阿武法沙，站出来了”
“在元宵节的前一天晚上，带着他的残部，攻破了北门的瓮城，引大军入城，彻底剿灭水西安老贼”
、、、
说到这里，老辣稳重的邹简臣，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后面的禄昌贤。
心中暗道，这个家伙，运气真好啊，靠着阿武法沙的关系，硬是第一个冲进纳雍城的。
同时，还干掉了安如鼎的第三子安世基，抢到了一个重要的首级战功。
如果，再加上之前的安如鼎，这个禄昌贤，手头上就有两个安氏的重要首脑首级了。
也就难怪了，朱皇帝会看上禄天香，这个彝族夷女，纳入后宫做妃子。
所以说，上面的朱皇帝，才是最后的赢家，帝王心术，心思深沉，玩的太溜了。
要知道，之前劝降安坤几个土司头子，收服禄氏乌蒙土司，朱皇帝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啊。
这不，到了战役最后的阶段，还是禄氏站出来，利用手头上的关系，一举破了安氏的老巢。
不得了啊，这要是继续打下去，少说也要增加五六千的伤亡，耗费更多的钱粮和兵械。
“呵呵”
“打下来就好了”
“能剿灭这个心腹之患，几百年的恶瘤顽疾”
“即便是再多的伤亡，也是值得的，朕要的就是长治久安”
龙座上的朱皇帝，听到这里，脸色淡定如常，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随意的安慰几句。
没错的，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打仗就是为了政治服务，是为了国家利益而战。
只要能拿下水西土司，再多的丁壮降卒伤亡，那都是值得的。
这是没办法的，只要天下没有平定统一，这些所谓的丁口，老百姓，只会死伤更多，一直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