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拍毛球的背，说，“毛球，回神农山。”
毛球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伴随着一声长啸，它振翅高飞，朝着神农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岁岁，哥哥给你报仇。”阿晏的手轻轻贴在岁岁的额头上，灵力缓缓流淌入她的体内。岁岁因痛苦而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脸上的血污化作一缕绯红的烟尘，随风飘散。
岁岁疲惫地靠在阿晏怀里，喃喃道：“哥哥，我心口难受……”
“睡一觉就好了。”阿晏温柔地说。
岁岁缓缓闭上双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氤氲在阿晏的衣衫上。
俊哥哥为什么要叛变？他分明这般崇敬白泽，为何要痛下杀手？这些她无法理解，也无力再去思考。
睡一觉，真的会好吗？那个曾许诺与她携手共度余生的人，已经不在了。从此以后，日升月落，良辰美景，她又能与谁说？天地如此辽阔，那些白泽曾提起的新奇有趣的事物，她还未曾亲眼见过，白泽亦然。
神农山脉蜿蜒起伏，层峦叠嶂。远远望去，一座座高低错落的山峰巍然矗立于天地间，在漆黑的夜色中如鬼魅般静静凝视着众生。
白雕落在山门前，守门的侍卫一眼便认出了阿晏——正是白日里曾来过的那位公子。若他们没记错的话，公子手中还持着陛下的令牌。当时他们曾私下揣测过公子的身份，究竟与陛下是何等亲厚的关系，才能持有如陛下亲临般的令牌。
“公子……”侍卫刚开口，阿晏便冷冷打断：“高辛俊现下在何处？”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面露难色，低声道：“昨夜先帝驾崩，辛侯此刻想必正在紫金宫忙于料理后事。”
阿晏这才注意到，两人的腰间已系上了孝带。然而，他们方才仍称高辛俊为“辛侯”，显然昨日小月顶上发生的事，高辛俊是一点也没走漏风声。
“需要我们去通禀吗？”侍卫问道。
“不必，我直接去寻他。”阿晏淡淡地说。
侍卫恭敬地打开山门。
毛球振翅而起，驮着阿晏，朝着紫金顶的方向而去。
他从未踏足过紫金顶，年少时也只是从舅舅口中听闻过那个地方。那时舅舅曾问他：“阿晏可有想过上紫金顶吗？帮舅舅守卫疆土，打理国事。”
那时他的脑海中，全是爷爷曾与他讲的各种王侯将相的故事。
爷爷说，夺取江山难，要异于常人的勇气与魄力，要筹谋百步且容不得半点差池，心要很硬很硬才行；守江山更难。帝王权势既能护佑天下，也能割裂人心，坐在那个高高的黄金宝座上的人，心要像块石头般又冷又硬才行。
那时爷爷的话他还似懂非懂，心中常暗自思忖：既然要活得这般辛苦，为何还会有人渴望这帝位？
后来，他游历四方，亲眼目睹过人们对权势的攀附与渴望，才更为庆幸自己当年，故意在舅舅面前藏了拙。
晨曦微露，不知是不是因为轩辕王的离世，紫金宫里的宫女与侍卫们已开始紧张有序地忙碌起来。
时有坐骑云辇在宫门起落，身着官服的朝臣从云辇上走下，身披孝衣，面色凝重又步履匆匆。
宫人们并不认识阿晏。
阿晏拿出一枚刻有蛇图腾的银色令牌。在宫人们有些吃惊的眼神中，阿晏神色淡然地说：“烦请通禀一声，在下鬼方晏宁，想见辛侯。”
宫人们自然听过鬼方氏的名号。据说他们还是神农国还在时留下的古老氏族，却从不参与大荒的纷争。近些年，族长鲜少再干涉族内事务，族中事务多交由少主打理。而这位少主，更是神秘莫测，就连族内子弟也鲜少有见过他真容的，更遑论外人。
想不到今日，他们的少主，竟亲自登上了紫金顶。
宫人们不敢怠慢，连忙前去通禀。
俊逸的少年站在阿晏身后，不满地小声嘀咕道：“直接闯进去不就成了？小爷我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阿晏侧目瞥了他一眼，低声问道：“你知道高辛俊在哪？”
毛球不屑地昂起头，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他恶狠狠地说：“我要琢瞎他的眼睛，撕碎他的身子…”
“照顾好岁岁！”
毛球撇撇嘴，低头看向被自己的羽翼轻轻拢住的岁岁，她昏睡的样子看起来尤为平静，双目自然闭合，呼吸平缓而有规律，仿佛只是玩累了，像小时候那样，心安理得地趴在他的背上沉沉地酣睡着。
阿晏抬头看了眼天色，金灿灿的朝霞自东方辉映过半边天空，他沉默一瞬，又对毛球说，“再过半日，岁岁的灵力应该就能恢复了。”
毛球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低声感慨道：“白泽大人若能撑过一夜….也许就…”
阿晏仿佛没听到毛球的话，自顾自地交代，“帮我看着她一点，别让她做傻事。”
宫人们打开宫门，恭敬地请阿晏进去。
巍峨的宫殿铺展在阿晏眼前，碧瓦朱甍，画梁雕栋，就连一草一木都仿佛被精心编排过，显得庄严而肃穆。
宫人们直接把阿晏一行人领到正殿。
阿晏心中不解，正殿理应是轩辕王处理公务的场所，高辛俊怎会在这里？
宫人似察觉到阿晏的疑惑，低声解释道，“平日里陛下会在这里接见朝臣，批阅奏折，辛侯常伴左右。素来如此，是得了陛下默许的。”
阿晏了然。在宫人们眼中，昨夜辛侯与往日并无二致，将玱玹送回寝殿休息后，还特意命人在门外好生守着，莫让闲杂人等惊扰了陛下安眠。而他自己则留在正殿，连夜操持起轩辕王的丧葬事宜。
一切都显得“同往日一样”，井然有序，毫无破绽。难怪至今无人察觉异样。
阿晏抬步跨进大殿。大殿正前方摆着一张宽大的案几，高辛俊正一手抚额，一手执笔，专注地核对着什么。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应是昨夜被岁岁所伤，尚未恢复。
阿晏反手关上殿门，向着高辛俊走去。他手指微微一动，漆红的门闩缓缓落下，凝成坚实的冰霜。
高辛俊似乎察觉到异样，从文书中抬头，待他看到阿晏的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疑惑，“你是鬼方氏的少主，鬼方晏宁？”
那抹惊讶与疑惑转瞬即逝，很快，他的眼神便被冰冷与狠戾取代。
高辛俊缓缓站起身，讥笑道，“晏哥哥想要见我来见便是了，何必还要冒充鬼方氏。”
阿晏笑笑，并不反驳。鬼方少主也好，晏公子也罢，不过是个名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