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话的声音又变了一变,换成了一个嘹亮的女声,穿透风雪,在一片死寂的清军营地中回荡:“红营掌营侯俊铖,为敦促满清康王杰书等人投降,特撰此书!”
“你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赖塔兵团覆灭、瓦尔喀兵团覆灭、费扬古兵团和尚善兵团溃逃,安庆城、庐州城、江宁城、苏州城、杭州城……都已经我们拿下了,你们已经没有希望了!你们想要突围吗?四面八方都是红营的部队,怎么突得出去呢?你们前些日子试着突围,结果如何呢?”
“你们的大军,已经损失不小,精锐的满蒙八旗在我们的追击和你们失败的突围之中伤俘过半,你们虽然还有大量的绿营兵、团勇,但是他们能不能与我红营作战,你们心里是清楚的,你们还把抓来充作民夫的壮丁强迫编入军中,可这些人怎么能打仗呢?”
“连日来,在我们的层层包围和重重打击之下,你们的阵地大大地缩小了,你们只有那么一点地方,这样多人挤在一起,我们一颗炮弹,就能打死你们一堆人,你们那么多的伤员,跟着你们叫苦连天,你们的士卒和很多军官,都已经不想打仗了,连八旗的将官都开始抛弃你们了,你们当王爷的、当都统的,当总兵参将、佐领统领的,应当体惜你们的部下的心情,爱惜他们的生命,早一点替他们找一条生路,别再叫他们作无谓的牺牲了。”
“现在江南也已经被我们红营拿下,即便清廷在北方还能组织援军,也不可能再前来救援你们了,而我们可以集中更多的兵力来消灭你们,赖塔所部、瓦尔喀所部的下场,你们是亲眼看到的,你们应当学习舒恕、莽依图等人的榜样,立刻下令全军放下武器、放弃抵抗!”
“只有这样,才是你们唯一的生路!你们想一想吧!为了自己,也为了手下那些忍饥挨冻的将士们想一想吧!他们已经为了你们付出了十分的努力和忠勇了,你们就忍心带着他们一起走上绝路吗?如果你们觉得这样好,就这样办。如果你们还想打一下,那就再打一下,总归你们是要被解决的。”
喊话的声音还在回荡,周围将官兵卒的视线都缓缓的投在了杰书身上,杰书却只是木然的立在风雪之中,双目完全失去了焦点,似乎对外界发生的任何事都毫无反应。
就这么在派河河滩上站了一阵,对面的喊话都已经过了两轮,对岸无数的红营战士在河滩上架起大锅,热火朝天的熬煮着什么,食物的香气被寒风裹挟着跨过结着薄冰的河面,无孔不入的钻进河岸边每一个清军兵将的鼻孔之中,杰书身旁那名戈什哈吞咽口水的声响更加的清晰。
就在此时,吉勒塔布忽然急匆匆走了过来,来到杰书身边压低声音急切的汇报道:“王爷,岗集那边…….绿营参将刘时企所部兵变,刘时企被乱兵所杀,其部全军崩散,屈总兵没了拦住,大部分乱兵都跑去投奔岗集一线的红营贼寇了!”
周围几个离得近的军将和戈什哈将吉勒塔布的话语清晰的收入耳中,人人都是一脸土色,如今这军心动荡的时候,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兵变,指不定就会引起连锁反应,引发全军大乱!
但杰书却什么话都没说,没有愤怒、没有惊惧,仿佛早已料到这些事一般,只是冷漠的点点头,也没有留下什么命令,缓缓转身、步履沉重的走回自己的营帐中,来到之前坐着的羊毛毯附近,双腿却一阵发软,顿时坐倒在羊毛毯上。
杰书狠狠喘了两口粗气,目光不由自主地、死死盯住了搁在一旁的一把御赐宝刀,刀鞘镶嵌宝石,在昏暗的帐内闪烁着幽冷的光,这是太祖皇帝努尔哈赤,赐给他爷爷礼烈亲王代善的宝刀,当年他爷爷就是拿着这把刀在萨尔浒之役中强冲马林的四方阵,彻底奠定了胜局。
杰书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伸向那冰冷的刀柄,指尖触碰到那熟悉的、带着铁腥气的金属质感,将刀身缓缓拔出刀鞘,握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这一仗连一丝幻想中的希望都已经不存在了,他很清楚,帐下的将帅们也很清楚,下面的士卒也是一清二楚,他们之前和他一样装鸵鸟、靠着一丝幻想强撑,如今连鸵鸟都装不下去了,恐怕到不了今夜,这十几万大军就会轰然崩散了。
一败涂地……但他并不是全然没有了选择,至少……还能保全一个爱新觉罗子孙不屈的尊严?这个念头如同带着剧毒的罂粟,散发出诱人而致命的气息,他仿佛看到自己拔刀出鞘,那冰冷的刀锋划过脖颈……体面地结束……
杰书手里的刀缓缓挪向脖颈,吉勒塔布似乎是在刚才就发觉杰书情绪不对而跟了进来,见杰书这副模样,哪里不清楚他的心思,面色一变,赶忙冲上前来一把抓住杰书的手腕,声音都带着哭腔:“王爷!您可不要做傻事啊!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松手!松手!”杰书终于大哭了出来,如同崩溃一般声嘶力竭,引来更多的将官和戈什哈,纷纷涌上前来帮着吉勒塔布夺下那把宝刀:“本王…..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九泉之下都不知该如何去见祖宗!”
“王爷,您就只想着您自己的名声吗?十几万的弟兄,您不替他们想一想?”吉勒塔布的话语中藏着一丝怒气:“弟兄们挨饿受冻,却依旧跟着王爷您坚持到今天,您现在发句话,要战,还会有无数的弟兄跟您死战到底!要降,弟兄们也没有二话,可您就这么自我了结了,这是抛下这十几万和您一起苦捱至今的弟兄们啊!”
杰书浑身发着抖,目光扫过周围一个个清军兵将,咬着牙问道:“你们……要战要降?”
没人回答,每个人对上他的视线都缓缓低下头去,但已经是表明了态度,杰书心中了然,长叹一声:“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