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抓着付宁的手摇了摇,“放心,我下午就递话,明天就去部里找人!一定给暮寒讨个公道回来!”
付宁站起身来,不住声儿的说:“拜托了,拜托了!”
两个人激动了一阵子,他又问付宁:“那先生这次已经到了南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不瞒老先生,我之前一直在北方,山高林密的也活到了现在,可是这时局又不安稳,我实在是不想再卷到什么里头去了。
这次来也是想跟部里申请一下,在南方做个科研方向的试验场。”
“那可是太好了!我们学院里的学生可不可以去实习啊?”
“当然可以了!有白干活儿的,我求之不得啊!”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付宁看他办公室外面排了一排的学生,就赶紧起身告辞了。
老教授把他现在住的那个旅馆地址记下来,说要是跟实业部约好了时间就给旅馆打电话。
从金陵大学出来,他们仨也就没事儿可干了,也不赶时间,就在路上慢慢遛达。
倪墨问起安晨冬的事儿,付宁看看时间还早,就给他们讲起了故事。
从前清的中央农事试验场开始,讲到果子园的庄子,讲到半夜三更的枪声,讲到南京城头的炮火,也讲到了斋藤间野嘴里那辆爆炸的汽车。
只听得倪墨紧紧抿着嘴唇攥起拳头,鹿生一边儿走一边儿抹眼泪。
付宁捯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一手一个揽着肩膀往怀里一带。
“行了,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记得他的人又多了两个,是个好事儿,我请你们两个吃饭!”
等坐在了小巷子里的饭摊儿边儿上,倪墨看了看往来的行人,看着付宁感叹了一句,“叔,惹得我们俩哭了一通儿,请我们吃饭就吃这个?”
“那你还想怎么的?找个大饭店,给你们两个炒仨炖俩的?过日子呢!”
“唉,您这个抠儿啊,反正指着您大方一回比登天都难!”
“咱们俩谁是财主啊?你啊!你赶紧掏钱,咱们直奔大饭店!”
“那不行。”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斗着嘴,鹿生在一边儿笑得都能看见后槽牙了。
一会儿,几盘煎得金黄焦脆的牛肉锅贴就端上来了。
付宁又要了三碗酒酿圆子,一人一碗摆在他们跟前,“我看他们吃锅贴都配个卤面或是粉丝汤,可我觉得这个比较有特色,尝尝!”
倪墨撇了撇嘴,“这个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新鲜东西。”
哦,对了。
倪墨的父母在苏州安家了,想来他也该是这边儿的人,那这酒酿圆子对他来说就应该是打小吃的。
但付宁这个想法一会儿就被打脸了,不,是倪墨被打脸了。
等吃完了饭,他们准备回旅馆的时候,除了付宁,剩下的两个人状态都不太对了。
好在离得近,付宁一手拉着一个,费劲巴拉的往回走。
左手边儿的倪墨两眼发直,右手边儿的鹿生走路打晃。
他们仨好不容易倚里歪斜的迈进旅馆大门的时候,等在柜台边儿上的周博宇一眼就看见他们了。
“爸,他俩这是……喝了?”
“喝了!一人一碗桂花酒酿就成这样了!”
周博宇听见这个,当场就笑出了声儿,旁边的旅馆老板也是摇了摇头轻轻的笑了笑。
“您是付先生吧?”看着付宁点了点头,老板才接着往下说,“刚才金陵大学来了电话,让我转告您,都联系好了,明天一早他在实业部门口等您。”
付宁跟旅馆老板道了谢,跟女婿一人扶一个上楼了。
“你把倪墨扶回去吧,看着点儿他那张嘴。”
自己把鹿生弄回去,让他在床上躺好了,付宁在一边儿整理他带过来的材料。
就那么一小碗儿醪糟,鹿生睡了一个小时就过了劲儿了。
“先生。”他揉揉眼睛,不好意思的想要站起来。
“歇着吧,咱们那个山沟儿里平时也没有让你尝口酒的机会,下回就好了。”
鹿生眯了这么一会儿,现在精神起来了,在房间里也没什么可干的,摸摸这儿、摸摸那儿,有点儿摆忙。
“你去隔壁看看,倪墨要是也清醒了,咱们出去看看夜景。”
“好嘞!”鹿生答应得脆生生的。
倪墨也清醒了,毕竟这么大的人就喝了那么一小碗醪糟。
不过看见付宁还是挺不好意思的,“离开家的时间太长了,都不适应这个了。”
四个人出了门专往那灯光密集的地方去,城中水道也不少,五光十色的灯火倒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
付宁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老了,看着这些景色,脑子里想的总是年轻时候的事儿。
看着这水,他就想着当年跟安晨冬一块儿,在秦淮河的水里扑腾。
看着那岸边的水阁,他又想起和刘俊生吃的那顿饭。
斯人已逝,多想无益。
付宁告诫了自己一番,带着几个人往回遛达。
周博宇已经拿到了大使馆的公文,其实就是个协助的公函,但它从美国大使馆出来,那身价可就不一样了。
“本来也没这么容易,但是我遇上了一个大学同学,他悄悄弄了个函给我,也不是正式的,就是糊弄糊弄人。”
“有个样子就行,不过明天你别先拿出来,我跟着金陵大学的一块儿去,需要你拿出来的时候,我给你信号。”
底牌不能一次出尽,得留下见招拆招的空间。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几个就跑到实业部门口儿了,没想到那个老教授比他们还早。
这回有人带着,他们可算是顺利进来了。
实业部可能是行政院下属的部委里最大的部门了,占了两栋楼,足有四百来人。
要是没有人领着,光是找对地方大概就得俩钟头。
接待他们的是农务司下属的一个高级主事,看着也得有五十岁了,头发掉得脑袋正中间都快发光了。
他跟教授应该是很熟悉的,互相打了招呼之后,大家全都坐下了。
他看着付宁,既不问他的来意,也不说安晨冬的事情,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
“听说付宁先生给那边的帮助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