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碌骨碌。
打水的声音在院子响起。
萧青云推开卧室门。
就见一片春光下。
郁潇潇挽着袖子，弯着腰将一桶水从井边提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在注视。
郁潇潇微微回过头。
阳光下，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没有往日的阴郁与疯狂。
“醒了？”
“嗯。”
萧青云上前来，伸手将她手中的水桶接过。
“怎么亲自来打水了？”
“睡傻了？你不在，可不得我自己打？”
郁潇潇笑了笑。
弹了弹萧青云的脑瓜。
“哦，是哦。”
“有点傻了，我来吧。”
萧青云傻笑着，将水桶提进灶屋。
再出来的时候。
郁潇潇已经摆了张躺椅在院子里。
拍了拍身旁特意留出的位置。
“过来，好几日未见阳光了，也好晒晒太阳。”
“哦。”
萧青云点点头。
就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躺在了她的身旁。
手习惯性的搂住她纤细的腰肢。
“怎么手不老实？”
“习惯了。”
“不舒服的话，可以拿开的。”
“那你还是搂着吧。”
郁潇潇往萧青云怀中挤了挤。
眼中满是眷恋。
过了好一会，她反而有些嗔怒道。
“萧青云你是不是傻？”
“要是我没有及时醒过来，你就是失血过多而死了。”
“我哪里需要你来救？”
“那我该怎么办？”
“我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吧？”
“潇潇，我只是个凡人，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太少了，情急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反正你就是傻，命都不要了。”
“不要就不要吧。”
“能把你救回来，算是赚了。”
“你可是大乘修士诶！那不是赚翻了？”
“...”
“萧青云啊...”
“你为什么就对我那么好？”
“我实在是想不通的。”
“身份身份我只是个人人喊打的魔修。”
“容貌容貌，我已经毁了容，丑得让人作呕。”
“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
“我真的值得吗？”
“...”
“怎么不值得？”
“我就是喜欢你，光凭这一点，难道还不够吗？”
“潇潇，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就是你了。”
“那你喜欢我什么？”
“比起这世上的其他姑娘，我完全不能比的。”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不需要。”
萧青云眸光落在郁潇潇的眸子上，真挚无比，也坚定无比。
“...”
郁潇潇垂了垂眸子，不敢和他对视。
“潇潇，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哦？”
“其实那日你重伤来到我府上那次，其实并非是我们第一次相遇。”
“我们以前见过？”
郁潇潇愕然。
“嗯...”
“我曾经还见过你一次。”
“只不过那时，我只是躺在臭水沟里一个快要死了的小乞丐。”
“而你还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
“不过虽然是大小姐，但是那时你心地善良，还将手中的冬瓜裙边羹给我吃了。”
“所以其实你那时救我，没有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
“只是你认出了我，你曾经接受过我的善意？”
“对呀，没有那么多理由的。”
“那你当时为何不和我说，现在才说？”
“当时我若是说出了你的真实身份，你怕不是会灭口？”
“至于后来嘛，也就没有那个必要了。”
“...”
“所以你一手冬瓜裙边羹和莲藕排骨汤做的那么正宗，也是因为当年的缘故？”
“对啊，我学了好久呢。”
轻飘飘的几句话。
让郁潇潇以往的许多疑问瞬间得到了解答。
“怎么忽然说到这上面了？”
“没什么的。”
“只是单纯的想和你说罢了。”
“想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萧青云低下头亲昵的亲了亲郁潇潇的额头。
“青云...那你再告诉我，这几年和我在一起，快乐吗？幸福吗？”
“快乐，幸福。”
“潇潇啊，当年如果没有你，我怕是已经饿死在那条臭水沟里了，大概骨头都被野狗叼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那时的我，哪里能想到，我此生居然能和最爱的人生活在一起？”
“再后来的时候，我被囚禁在那方小小的府邸。”
“我当时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自由，只能在那小小天地中孤独死去。”
“是你，又给我的生活带去了色彩。”
“比起当年，我现在真的是幸福到不能再幸福了。”
“这世间那么多人，又有几人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呢？”
“没人会想到我这样一个野草都不如的小乞儿会有这等运道。”
“我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萧青云收紧了搂在郁潇潇腰间的大手，让她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又弯下头去体味着她的体香。
神色有些沉醉，也有些遗憾。
“如果可能的话。”
“潇潇。”
“我啊，是真的想永远永远陪在你身边。”
“当然，这不现实。”
“但在我的想象中最起码能有一个忧伤但不失完美的结局。”
“我真的很想很想啊。”
“嗯...我们会的。”
“我们当然会。”
萧青云坚定道。
郁潇潇将头深深的埋进他的怀中，不让他看到她复杂的神情。
“我们会吗？”
她心中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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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逐渐西斜。
萧青云本就是大病初愈。
精力不济，说了几句话，便沉沉睡去。
自然不会看到。
郁潇潇那双有些泛红的复杂眸子。
刚刚两人都很是默契。
并没有提及阳明血的事情，也没有提复仇的事情。
无论是她，还是萧青云都知道。
只要郁潇潇还想继续复仇。
这事迟早有一日会被提起。
但此刻两人都是想享受着温馨宁静的时刻。
不想理会那些让人烦恼的事情。
郁潇潇眼神越发复杂。
“青云...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爱到底有多深。”
“但我又何尝不爱你呢？”
“不止是你...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同样也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你是孤儿，我也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啊。”
“我又何尝不希望有一个我爱的爱我的男人能够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呢？”
“我的期望实现了，于是你就出现了。”
“就像是四处漂泊的旅者终于寻到了回乡的道路。”
“就像是稚鸟被温暖的巢穴包围。”
“我又怎么会不眷念和你在一起的这一段时光呢？”
“你对我与你对我是同样重要的存在。”
“...”
“只是啊...偏偏命运作弄人。”
“你偏偏就是我能否成功复仇的关键。”
“我必须牺牲掉你，牺牲掉你对我的爱和信任，牺牲掉我们的幸福美好生活。”
“我才能成功复仇。”
“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呢？”
“...”
郁潇潇眼眶越发泛红，眼眸挂上血丝。
她回想起当年父母遇害的惨状，被人割下脑袋，以私通魔修的罪名挂在城门口三个月，想起门人的尸体满地都是，血流成河。
此刻，她的眸光也渐渐坚定下来。
看向萧青云的眼中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青云...抱歉...我放不下仇恨。”
“自从悲剧发生的那日，我的人生就已经被仇恨填满了。”
“哪怕意外的和你在一起很幸福，可终究只是意外。”
“我不能让我的爹娘在九泉之下不得瞑目，不能让那些关爱我的师兄师姐们怨屈难平...”
“我必须要复仇，我必须要那萧家父子都去死！”
“没有你的牺牲，我没办法办到这一点。”
“所以...我只能请你去死了。”
“你...那么爱我，应该会理解我的吧？”
“也应该会情愿为了我而牺牲的吧？”
“不过在我的伤养好之前，我会真正的如同一个妻子一样陪在你身边的...就当是补偿你吧。”
“总归是可以让你安心的闭眼了。”
郁潇潇眼中滴出血泪，神色越发冰冷。
她的手攀上萧青云的胸膛，那处有颗心脏在用力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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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你的生辰？”
“为何不早早告诉我？”
“以前问你，你都不告诉我的。”
一轮明月照耀夜空。
萧青云一脸愕然的看着院子中桌上摆满的格外丰盛的菜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过往。”
“以往的时候，只有我爹娘才会给我过生辰，爹娘去了之后，自然也就没有生辰了。”
“只不过如今也算是又有人能给我过生辰了。”
郁潇潇笑道。
“别光看着了。”
“好不容易才做了这么一大桌呢。”
她上前来，将萧青云拉坐下。
随后自己也坐在桌前。
还不忘点亮桌上的烛光。
“啧啧...潇潇还是蛮有情调的嘛。”
“银色月光下，黄灿灿的烛光映照。”
“就我们两人来一场别具一格的晚宴。”
萧青云目光柔和，落在对面面部一般隐藏在阴影中有些模糊的郁潇潇脸上。
“那是自然，我不是一直都挺有情调的吗？”
“别愣着了。”
“先吃吧。”
“哦，差点忘了，还有酒呢。”
“御宇仙宗那些狗东西那里抢的，上好的仙酒。”
郁潇潇挥了挥手。
便凭空浮现一酒坛，为两人满上。
萧青云显然兴致很高。
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郁潇潇不落下风，同样一口闷。
不多时，萧青云红晕上脸。
郁潇潇眼神迷离。
只站起身来，扑到萧青云怀中。
“青云...你知道吗？”
“嗯？”
“什么？”
“这些日子，我一直被困扰着...”
“...”
萧青云想要张口，却发现自己此刻身子已经完全僵硬了，连说话都做不到了。
他将疑惑目光落在郁潇潇身上，可她依旧在说着。
“我可能无法复仇了。”
“我被那御宇仙宗的萧家父子克制得太狠了。”
“我打不过他们，他们随手一击就能让我重伤。”
“但...我已经找到了一个解决这道难题的方法。”
“这个方法就和青云你有关。”
“青云啊...”
“你是我的爱人。”
“你应该很支持我才对吧？”
“你应该很愿意为我牺牲才对吧？”
“我这个方法真是需要你多付出一些。”
“相比那么爱我的你，不会介意的。”
“只要你死了，我就能让他们不再克制我，我就能顺利复仇了。”
郁潇潇目光柔情似水。
紧紧贴在萧青云的身上。
语气却是那样的冰冷无情。
她的手已经抚到了萧青云的胸膛。
感受着内里跳动的心脏。
“呜呜呜！！！”
萧青云瞪大了眼睛，费尽全身力气发出呜呜的声音，好似是想说些什么。
“你想说些什么？”
“不会是不愿意吧？”
“你不愿意为我去死吗？”
“怎么可能，你不是很爱我吗？”
“你以往都愿意为了我去死的。”
“哦知道了...你是在表示赞同对不对？”
郁潇潇笑着。
眼角却流出血泪来。
“呜呜呜...”
“我就知道...你是愿意为了我而付出的。”
“可是...我也好舍不得你啊...”
“毕竟我也深深的爱着你。”
“你是我最爱最爱的人，我又怎么忍心伤害你呢？”
“但这不是没办法吗？你理解我的，我必须要复仇...不然我的整个人生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不得不这么做。”
“青云，希望你不要怪我。”
“不过不用担心。”
“等你死后，你的骨灰，我会一直随身携带的。”
“毕竟你答应过我，你要永远陪伴在我的身边的，不是吗？”
郁潇潇的五指已经嵌入了萧青云的胸膛。
大滴大滴的鲜血浸湿了他的前襟。
他依旧瞪大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郁潇潇。
那眸光里只是带着疑惑，没有半点愤怒和怨恨。
郁潇潇不管其他。
她挺身咬住萧青云的唇。
“亲爱的...你的爱人亲自送你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