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活动一会，从刘妞妞手中拿过一杯茶，喝完才缓缓说道。
“一官，陆某一直把你当兄长…”
“谢上位，属下叩谢天恩。”
陆天明被打断，干笑一声，“一官，到现在你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本来不想跟你废话，因为郑森不会犯跟你一样的错误，我并不担心郑氏。
你也三十多了，学我一堆妻妾，我管不着你家事，也不会管。你就算一天睡一个欧罗巴女人，老子也不管你。
你根本想不到自己为何错了，因为你不存在一丝背叛，东方如何做事，西方也如何做事，且经历舟山惨案，跟着到京城转了一圈，你大概认为自己更聪明了。
忠于我，忠于朝廷，一心开疆拓土，所以你认为自己不会犯错，是吗？”
“上位圣明，属下绝无背叛之心，一丝一毫都不敢。”
“好极了，为何陆某掌掴，你立刻没事人一样，跟随路易去夜宴？怎么，我陆天明的巴掌这么好消化吗？”
郑芝龙嘭嘭磕头，“上位恕罪，属下以为是对夫人不敬的原因。”
“是啊，我就知道你这么以为，对夫人不敬是罪，陆某身为男人，掌掴一巴掌很正常，你认为我大度，不会在意，我也确实没在意，但那一巴掌，与夫人根本没关系，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是，属下知错，属下在国朝立威大宴笑场，罪该万死。”
陆天明托腮没有说话，董护印和孙二不由得歪头瞥了一眼郑芝龙，心中暗骂，你是个傻帽吧，杀你还真没想错。
两人腹诽一句扭头，余光正好看到陆天明盯着他们，瞬间一个激灵，束手站直。
“护印，告诉他错哪里。”
“是！”董护印大声领命，“郑芝龙，你错在做事没有大目标，不知变通，一意搅乱欧罗巴，期盼上位兜底，就是给上位找麻烦，你做的事，任何一个将军都能做到，不配做西征大将军。”
郑芝龙缓了一会，才回道，“属下不敢给上位找麻烦。”
陆天明摆摆手，示意把他架起来。
孙二和秦祚明马上一左一右拽胳膊撑住，陆天明迈步到郑芝龙面前，“你没想过给我找麻烦？那复国者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对他们警惕一点，而你不仅与他们合作，还接受他们的计划。
老子让你搅乱欧罗巴，是让你来立威。立威的核心是什么？是杀而不杀，是头顶悬剑。复国者搅乱欧罗巴，是为了圈地，是为了颠覆王朝，是为了利用你，消灭基督世界和伊斯兰世界。你好好想想，到底在为谁做事？”
“属…属下在掳夺欧罗巴的智慧和技术，就像他们曾经对我们那样。”
“愚蠢，你掳夺了什么技术？老虎向猫请教如何抓老鼠？”
郑芝龙低头没有说话，陆天明啪啪拍脸，“一官，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你是不是认为我每天都在与夫人们生崽？”
“属下不敢！”
“哪有不敢，这王城除了我，也就你敢放肆嬉戏了。是不是以为自己开疆拓土，是开国功臣，必定封公，有资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郑芝龙想下跪，两边没给他机会，只能低头大喊，“属下绝无此心，上位明鉴！”
“你没有？不，你有，而且很严重，只不过你自己感受不到，不妨问问身边的人，他们怎么看你的。”
孙二立刻点头，“郑将军确实有点狂，好像西边是自己的封地。”
郑芝龙差点喷血，“上位明鉴，此言诛心，属下…”
啪~
陆天明又结结实实给了一巴掌，“一官，别人说话的时候，你要思考，而不是脑子都不过，就直接反驳。
为何给法图玛攻占封地？为何让奥斯曼的势力扩展至西欧？为何要共治贝鲁特？为何要屠灭罗马？我让你这么做了吗？你做这些事的目标是什么？除了你威风凛凛爽了一年，大明有什么益处？老子不仅得承认是我让你这么干的，还得给你收尾。”
陆天明突然贴脸大吼，“更可气的是，老子收尾立规矩的时候，你他妈还跑过去交朋友，谁给你的胆子？！”
四人同时一抖，郑芝龙扑通下跪，不敢回答。
陆天明深吸一口气，“一官，我是上位，我是主宰，你知道什么叫主宰吗？八年前在山西，我就时时刻刻告诫自己，做事一定要有目标，不能凭喜好任性，留下恶劣的榜样。
政治很虚伪，明明很厌恶某人，却不得不交流；明明一刀就可以解决，却不得不喋喋不休；明明很烦躁，却不得不压制冲动；明明很苦恼，却不得不装作风轻云淡…
横刀立马，策马扬鞭，这是小孩子的理想；开疆拓土，光宗耀祖，这是将军的理想；匡扶天下，彪炳史册，这是封疆大吏、中枢重臣的理想。
身为上位，我的理想是什么？不是普度众生，不是言出法随，不是坐北朝南，老子必须给世界一个规矩，给后人一个经验。
你认为很简单吗？你知不知道，老子每天都在与自己的欲望作战，老子每天都在恶心自己，你知道这是什么感受吗？！
你不知道！
因为你认为开疆拓土、统治天下，就是杀光敌人，杀服异族，根本不顾将来。
所以你一到欧罗巴就放飞自我，你学他们的语言，学他们的语法，你内心深处有他们的思维方式。
他们追求愉悦，追求享受，追求自我，至于后果，他们不在乎，一切由神担着，教堂忏悔室可以容纳一切，说一声忏悔，拍拍屁股继续享受。
你想让我学你，学他们吗？你想让我放飞自我吗？你能承受的住吗？他们能承受的住吗？这个世界能承受我的放飞吗？
关键是放飞自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只要有点脑子就知道，我杀光欧罗巴人，杀光一切外族，等我回到京城之后，大明会立刻分崩离析，所有人都会逃，因为世界太大了，世人对我有无法抑制的恐惧。
我该怎么做？继续杀吗？那身边人都会产生弑神的想法，包括你们几个。
这就是人性。
人，允许强者存在，人，不会接受神的存在，这种故事东西方太多了，暴君的统治结局都是被身边人杀死，老子需要愚蠢的重复一次吗？
真正的统治不是靠战争，是杀掉一小部分，降服大部分，让他们彻底遵守我们的规矩，让他们顺着我们的想法思考。
毁灭，这是上位者放飞自我的唯一结果。
世界即我，我即世界，我杀了我，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你死了，你心中的世界也死了，我陆某人若放飞，先死的是这个世界，我们殊途同归，这就是我们活着的意义吗？
也许对你来说，理解这种事太难了，但你放飞自我，利用我给你的力量，享受着我的规矩，又破坏着我的规矩，这就是你该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