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陆续凋零,犹如风中落叶啊!”
邯郸城。
站在城墙上的嬴政发出了一声感慨。
周围没有护卫士卒,因此李缘也在他身边,但听到这话,他有些不可思议。
“你哪来的脸说这话的?”
他指着城门外不远处的那些尸体说。
昨天到的邯郸城。
今天邯郸府衙就把那十几家有过违法犯罪记录的赵国贵族给处死了。
现在,那些人的尸体还挂在那里。
赵姬现在都还在邯郸的行宫里找一些人的麻烦。
特意跑来邯郸杀了人,结果你现在感慨故人凋零?
故人:我怎么凋零你不清楚吗?
嬴政选择性无视了他的话,依旧感慨:“若是父王知道了今天,恐怕也会叹息一声吧。”
“你爹不会叹息的。”
李缘说:“他只会叫上其他嬴家祖宗一起,把他们再杀一遍。”
嬴政点了点头,这倒像自家人会干出的事。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李缘的身影瞬间消失。
不一会,副郡守张苍走了上来:“大王,太后亲自砍杀了一个妇人后晕倒了,殿下正在陪护。”
嬴政皱了皱眉:“那妇人一家可还有活口?”
“全族尽灭。”
“嗯,不错。”
嬴政觉得自己已经够仁慈了,他都只杀了十几家和自己有极深仇怨的人。
若是按照历史上那含糊不清的记载——自己去邯郸坑杀所有和自己有仇之人,那此刻邯郸城内的贵族怕是九成都得死;而当初在邯郸时,得罪过他的人可不止这么十几家。
“让太医照顾好母后。”
“唯!”
邯郸城内的鲜血,并没有影响到赵国的民生。
相反,随着这些人罪状的公布、一些受害者的沉冤昭雪,尤其是嬴政亲自来邯郸主持的公道和太子坐镇邯郸,赵地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度反倒是增加了——虽然大部分信任都只是对秦王和太子。
民间都说,秦王只是对仇人残酷,对百姓哪怕是赵地的都一视同仁甚至爱护无比。
对这些言论和变化,还活着的贵族只感觉荒唐……
特么不就是他下令的杀人吗?
他怎么跟仁慈扯上关系了?
当然,贵族的声音在秦国朝廷的有意控制下,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因为但凡敢发声的人,哪怕不是贵族只是民间的聪明人,可一旦说破了这种舆论宣传,也会被朝廷请去指点煤矿工作——至于究竟是‘指点’还是‘工作’,恐怕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百姓不在意贵族生死。
这就是赵地最残酷的现实。
秦国灭赵,出乎意料的顺利,这现实彻底把燕王喜给震惊到了。
赵地都如此,燕国的百姓会是什么样……
这还用想?
“父王!”
宫殿门口,太子丹快速跑了进来:“边境谷城来报,一支燕军部队和数百百姓一起越境逃往赵……秦国了!”
燕王喜沉默了一下,只是让他先坐下。
太子丹坐不下。
如今齐地只剩下个形式,赵国又没了,秦国已经完全和燕国成为邻国,燕国末日来了!
“父王,难道你就真的甘心去咸阳和那三人作伴吗?”
太子丹虽然知道父王的心思,却还是想挣扎一下:“您可知道,现在民间都在传,说秦王想在咸阳留一条街出来,专门安置你们这些旧日六国之王,秦国那边甚至有‘六王街’之称了!”
燕王喜有些惊讶。
当太子丹以为父王会有什么动作、哪怕只是说些气话时,燕王喜的一键三连让他目瞪口呆。
“真的吗?”
“六王街里燕侯府的位次如何?”
“靠近王宫否?”
太子丹:“……”
没救了。
你没救了。
燕国没救了。
燕王喜似乎看出了他的失落,很是随意的说:“儿啊,个人之力,是扭转不了大势的。”
“父王只是想为燕王室留下一点好名声,仅此而已。”
“早在信陵君去世后,六国就没希望了。”
信陵君魏无忌,东方六国最后一个实质上能威胁秦国的人。
他一死,六国再无制秦希望。
燕王喜看着太子丹依旧沉默,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
“太子,回宫去修身养性吧,未得寡人允许,不可出……出城。”
太子丹愕然抬头。
燕王喜面无表情,只是让宦官把他请了出去。
随即,他动笔准备给秦王写一封信。
嬴政接到这封信时,回咸阳的队伍刚进内史地区。
他们只在邯郸待了两天,随即便往回赶——太后自报完仇后病情逐渐加重,不回来不行。
看到燕王在信中直言只是想为自家留个好名声,所以他才那么费力的开拓新土,只求秦王能把燕国留到最后,让他死后能给先祖一个交代,若到了必须要亡国时,他燕王喜愿意主动投降。
其实他投不投降都没关系,反正燕国活不了。
但这种态度让嬴政很喜欢。
燕王喜虽然又菜又爱玩,但对于自己的命令还是执行得很到位的,燕国也一直忠实履行着小弟的身份,看在这些上,嬴政可以答应他。
反正学宫要培养出足够人手还需要很多年——主要是楚国面积太大了,既然总要有个先后顺序,那就把燕国留到最后呗。
未来某天要是燕王的信公开了,百姓还会称赞他一声:对小弟有情有义!
韩安:你对我和韩国可不是这样的……
当嬴政回到咸阳王宫时。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堆需要复核的文件,虽然其中大部分李斯已经安排下去了,可所有文件君王还是要过目一遍,这是制度的必须,也是对君王和臣子间信任的交代。
有些文件现在也只是试行草案,真正要落实还是需要君王批准。
李缘其实也有权力。
但他很谨慎。
“所以,你的谨慎就是让廷会先执行,然后等我回来盖章?”嬴政有些头疼:“不是,就这么三份需要盖印文件,你当初拿来先给我看不好吗?”
“你不是在赶路吗?还在照顾太后?”
“那你都让他们执行了,你再盖个章有这么难吗?”
“我这不是怕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嬴政很想说既然都执行下去了,我觉得有问题也是之后的事,这和你盖章不冲突。
但看到李缘那清澈的眼神,他说不下去了。
算了,这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可等李缘走后,嬴政忽然愣了一下。
李缘虽然有些懒,可他既然都让廷会先执行了,实际动作都有了,盖章而已,有必要卡着吗?
他最讨厌形式主义,但现在又这样……
半晌,嬴政忽然想通了。
“有点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