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她过来不就是为了兴师问罪吗？现在人也骂了，火也发了，我可以带她走了吧？”说着便准备拉着林惜往回走。
“我什么时候骂她了？不就是问了几句话吗？”
见何晏阳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教导主任不由得更是火大，先是颇为恼怒地瞪了何晏阳身后的林惜一眼，紧接着又开口道。
“再说了，你是她什么人？哪里轮得着你来出头？”
“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对得起你爸吗？还有你妈，要是让她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怕是要气死。”
要遭！
原本乖乖被何晏阳牵着准备离开的林惜，听见教导主任口不择言之下的那句话，顿时心神一凛，暗道不好。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何晏阳的手，指尖微微发凉，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何晏阳的脚步猛然顿住，脊背绷直，仿若一张拉满了的弓，缓缓转过了身。
“你—再—说—一—遍？”
何晏阳语气缓慢，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双眼通红，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教导主任。
被他凶狠得仿佛随时会扑上来的眼神吓到，教导主任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嘴唇动了动，但却没能发出声音。
林惜感觉到何晏阳手缓缓收紧，力道大得让她有些发疼，不由得蹙了蹙眉，轻声唤了他一句。
“何晏阳，你别……”
何晏阳闻言，低头看了她一眼，松开了她的手，紧接着又抬头看向对面的教导主任，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欺身靠近他。
教导主任虽然长得不算矮，又因着多年的安逸生活而有些发福，但在身高腿长的何晏阳面前却还是矮了一截。
且他面前的何晏阳如今一身戾气，满目通红，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死死盯着他的眼神更是狠厉得仿佛要吃人一样。
教导主任被他逼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后背隐隐发凉，心里陡然想起那些学生私下的传言——何晏阳打起架来不要命。
“你，你要干什么？！”教导主任有些色厉内荏地喊道。
何晏阳上前，一把攥紧了教导主任的衣领，语气冷得可怕。
“我让你再说一遍啊！”
“何晏阳？你干嘛呢！”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有些急切的声音忽然响起，林惜回头看去，只见面色冷然的岳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几人不远处，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着警服的警察。
听见自己班主任的声音，何晏阳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缓过神来的教导主任忙一把将自己的衣领从他手下扯了出来。
他退开数步，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衣领，一边气急败坏地指着何晏阳冲岳媛道。
“你教的好学生！简直要反了天了！”
岳媛神色一变，疾步走到何晏阳面前，伸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恨铁不成钢地道。
“你来这里干嘛，才消停了几天啊，又开始犯病了？”
被训了的何晏阳也不说话，只是狠狠瞪了一眼仍有些心有余悸的教导主任，然后便退到了一边。
“一会儿再收拾你！”
岳媛拧眉瞥了他一眼，而后伸手牵起林惜的手，对着几人身后不远处的两名警察开口道。
“警察同志，这就是我的学生，当时就是她发现了林安同学被校园霸凌，然后报的警。”
教导主任脸色一僵，这才回过神来，刚刚他趁着警察去校医院查看林安情况的时候，叫了林惜过来，本来是想嘱咐她在警察面前不要乱说话的，结果被何晏阳这臭小子一打岔，竟然将正事给忘了。
而现在警察都来了，他也不好当着警察的面说些不合适的话，只能眼带警告地深深瞥了林惜一眼，而后才堆了笑，对着两名警察开口道。
“警察同志辛苦了，先进办公室再说吧。”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就要往办公室里走，可就在两人即将迈进办公室时，其中一名看起来年轻些的警察却忽然拍了拍站在一边的何晏阳的肩膀，语气温和道。
“阿阳，你先别走。”
他声音不大，但却让在场几人都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尤其是满脸堆笑的教导主任，闻言直接惊讶地转过了身，诧异地看向那名年轻警察。
“警察同志，你认识他？”
那名年轻警察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地回了一句嗯，而后便不再多言，径直进了办公室。
教导主任拧着眉打量了何晏阳片刻，这才收回了目光，也跟着走了进去。
林惜走在最后面，经过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何晏阳身边时，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
他的指尖冰冷冰凉，掌心却微微发烫，就如他这个人一样，看似浑身尖刺，不好靠近，但内里却也不过是个因着家庭变故而变得敏感脆弱的十六七岁少年罢了。
但自幼一同长大的少女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她轻声开口，语气柔得似走廊上偶尔拂过的一阵风。
“何晏阳，别哭。”
低着头的少年身子一僵，下一瞬，一滴温热的液体忽然落到了两人交握的双手之上。
林惜紧了紧指尖，似要通过这种方式给何晏阳传递自己的力量。
“等我出来，好吗？”
少年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但林惜却感受到掌心骤然加重了几分的力道，只有短短的一瞬，但林惜却已经知道了他的回答。
她勾了勾唇角，松开了何晏阳的手，而后抬脚迈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林惜向两名警察讲述了自己的耳闻目睹，在听完一切后，两名警察本就严肃的神情不由得更凝重了几分。
那名年轻的警察一边做着记录，一边出声询问林惜。
“所以是你第一时间发现了林安同学被同班女生出言挑衅殴打，并且想要脱掉她的衣服拍摄侮辱性的视频是吗？”
“是的。”
林惜轻轻颔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我在厕所门外听到她们在骂林同学，骂得很难听，林同学没有还嘴，还想离开，可她们却不依不饶，还动手打她。”
“后来，后来她们还说要……要脱掉她的衣服，拍下视频，再传到网上，让她，让她在学校里抬不起头。”
林惜的声音有些哽咽，肩膀也微微颤抖着，仿佛那可怕的场景还在眼前一般，但她咬了咬牙，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我当时很害怕，又想冲上去帮她，又怕她们连我一起欺负，所以就赶紧掏出手机报了警，然后又去叫了班主任。”
眼前的少女身形瘦弱，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宽大校服，将她衬得更加单薄，她的肩膀微微缩着，双手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
然而尽管她的身体在微微发着抖，但她却依然站得笔直，声音虽然有些哽咽，却坚持着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完了整个过程。
说到最后，她才终于像是卸了力一般，骤然放松了身体，抬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眼神担忧地看向自己身边的班主任，语气希冀道。
“老师，那位林同学还，还好吗？”
岳媛看着自己身边红着眼圈，明明害怕得要命，却还仍然关心同学情况的孩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安慰道。
“她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被吓到了，她的班主任已经通知她的家长来了。”
得到准确的答复，林惜才像是终于放下心来，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两名警察，抿了抿唇，似是有些羞愧道。
“警察叔叔，这就是我看到的全过程了，对不起，我胆子太小了，不敢上去帮她。”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那名年轻的警察开了口。
“同学，你不用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发生这样的事情时，我们首先要保证自身的安全，然后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寻求帮助别人……”
约莫半个小时左右，办公室的门才被再次打开，一脸菜色的教导主任跟在两名警察身后，紧接着是岳媛，最后才是林惜。
“张队，你和季主任先走，我有点儿事，稍后过来。”
那年龄稍长一些的警察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年，点了点头，这才跟着教导主任转身离开。
“你先回教室吧，我还有点儿事处理，让课代表去我办公室拿一套卷子让他们做，我下节课要检查。”
岳媛摸了摸林惜的头，眼里满是欣慰之色，轻声叮嘱道。
见林惜乖乖点了头，这才看向一边的何晏阳，脸色严肃了几分。
“你也早点回教室，别乱跑。”
何晏阳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惜的状态，见她并无异常后，这才收回了目光，对着岳媛淡淡嗯了一声。
“阿阳，来这边说话。”
那年轻警察冲何晏阳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走廊一边。
林惜跟着岳媛往另一边走，但快要下楼梯时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恰好此时何晏阳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交汇了一瞬，看着林惜眼里隐隐的担忧，何晏阳勾了勾唇角，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没事的，别担心。”
林惜看出了他无声的口型，勉强扯了个笑容，忧心忡忡地跟着岳媛下了楼。
看着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走廊拐角，何晏阳脸色勉强扯出的笑意顿时便消散了个干净，冷冷看向面前的年轻警察。
“有话快说。”
那年轻警察被他这样冷声冷气地对待，脸上却没有一丝恼怒之色，反而还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伸手想要去摸何晏阳的头。
“两年不见，你都长这么……”
啪！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何晏阳的头顶，就被何晏阳一脸嫌弃地恶狠狠拍开了，嘴里的话也因此而堵在了喉咙里。
“你如果是想要和我说这些废话，那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何晏阳收回自己的手，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阿阳！”
年轻警察忙伸手将他拦住，有些急切地开口。
“先别走，我找你有正事。”
何晏阳见他终于不再露出那副令他厌烦的长辈般的怜悯姿态，这才止住了脚步，冷冷看向他。
“你最近是不是在和城西的那群人打交道？”
年轻警官见他停下了脚步，敛了敛心神，这才终于正色道。
听见他这话，何晏阳缓缓转过头，冷冷看向他，语气肯定道。
“你监视我？”
瞧着他笃定的态度，年轻警察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却又摇了摇头，开口解释道。
“你别多想，那群人一直都不安分，还闹出过好几次不大不小的案子，局里一直很关注他们。”
他说的城西那伙人，是经常游荡在淮安市西区的一群社会闲散人员，年龄多在十几岁到三十岁之间，来自淮安市不同地区。
他们自称是机车爱好者，但实际上却更像是一个松散的社会闲散群体，这群人通常聚集在废弃工厂，停车场或偏僻的街角，常成群结队地骑着非法改装的摩托车，在深夜飙车，制造出巨大的噪音。
除此之外，他们还经常在公共场所大声喧哗、挑衅路人，甚至多次被曝出骚扰女性、打架斗殴等事件，给城西居民的生活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尽管淮安市公安局多次对他们进行警告和整治，但由于他们流动性强、成员之间互相包庇，执法难度较大，导致这群人至今仍在城西地区活跃。
根据片区派出所这些日子巡逻的同事传回来的消息，说是这群人最近又添了新成员，看着好像还是名学生，他一调查才发现这人与何晏阳十分相似，所以才趁着这个机会来和他确认，从何晏阳的反应来看，果然是他。
他语气自然，态度诚恳，但何晏阳听了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扯了扯唇角道。
“问完了？”而后抬脚就走。
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年轻警察顿时有些急切地挡在了他身前，开口劝道。
“阿阳，那群人不是什么好货色，虽然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和他们一起做那些乌烟瘴气的事情，但里面鱼龙混杂，迟早要闹出大事，你别掺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