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对方面相如此年轻，马书记猜想，赵明的职位至多也就是调查处处长，行政级别跟自己相当。
可国安是个特殊部门，事件上升到国家安全高度，对方既然问了，他就不能回避，否则一旦被国安的人盯上，他想独善其身都不容易。
理清思路后，马书记看向赵明，痛心疾首似的说：“顾建明主持信访工作期间，收受私营业主贿赂，人证物证俱在。人家绕过信访局上门告状，我们不能装作看不见。经过常委会研究决定，让顾建明同志停职反省，待事情调查清楚，自然会有明确的处理意见。”
一旁的郑东坡原本悬着的心渐渐落回实处。有马书记这番话，顾建明的案子就翻不过来。
何况铁证如山，即便省纪委派人来查，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赵明点点头，继续追问：具体收了什么？是钱还是其他东西？
是金蛋，黄金做成的金蛋，外表刷了漆，不细看跟真正的土鸡蛋没什么两样。马书记坐直身子，笃定道：城关镇口东村一家机械厂在占地搬迁过程中产生补偿纠纷。厂子的金老板认为自己受到不公待遇，到市信访局上访，顾建明亲自接待，帮他反映问题，最终签署了补偿协议。
“期间，金老板送给顾建明一箱土鸡蛋，里面有五颗金蛋，初步估计价值两万余元。
“事后，金老板状告顾建明索贿，市纪委经过暗中调查确认情况属实，在他老家确实发现了赃物。本着实事求是严肃纪律的原则，县委这才决定对顾建明采取措施。
马书记说完，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就在这时，李文华裤兜中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接通电话，那头似乎是他管理局调查处的同事。
安静的房间里，通话声格外清晰。
只听那人详细汇报了顾建明的工作履历和评价。从一个普通公务员起步，凭着实打实的政绩，一步步升任副县级调研员。只因为有人说他经验不足还需要锻炼，就否决了提升他做副县长的提名。
从这番介绍中不难听出，顾建明根本不像是会索贿的人。
我知道了。李文华简短地结束通话，将目光投向赵明，眼神意味深长，似乎在说：这里面有鬼啊。
站得腿脚发麻的郑东坡忽然插话：官员的过往成绩不能代表现在和将来。我们都认可顾建明同志的人品，可金老板一个生意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污蔑国家干部？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认为对顾建明的调查还是有必要的。
马书记正要开口，见郑东坡抢了话头，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转而对着赵明说：县委也是这个观点。
李文华的目光在马书记和郑东坡脸上扫过，暗中向赵明传音：主任，这怕是洪洞县里无好人啊。
赵明冷冷一笑，双眼直视马书记：你们的观点可以保留，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问题查清楚。带我们去见顾建明吧。
温暖如春的房间里，马书记忽然打了个冷战。
赵明这一眼似乎能看到他心里，竟让他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此刻他宁愿受到上级的责问，也不想再面对赵明。
顾不上通过秘书转达，他直接对着门外喊道：老朱，你进来。
经过介绍，赵明得知进来的是纪委朱书记。马书记命令他，带赵明等人去纪委的关押点见顾建明。
朱书记眉头紧锁，不禁发问：马书记，顾建明的问题还没有调查清楚……
下命令抓人的是你，现在朝令夕改的也是你，市纪委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不用调查了！马书记摆起脸色打断他，斩钉截铁地说：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意见也给我保留！
被一把手训斥，朱书记不敢再拖延，转向赵明二人：你们跟我来。
出门前，赵明转头看向马书记，不容置疑道：把那位告状的民营企业家，直接带到审讯点，我们要见他。别耍花样，后果不是你们能承受的！
好！我这就安排。马书记连忙应承，眼神游移不定，生怕赵明再给他来个眼神杀。说完，他立刻命令在外间待命的政法委焦书记，通知县公安局去口东村提人。
焦书记倒是没有提出疑问，他是从基层干警一路升迁上来的，早已习惯于执行命令。
赵明和李文华出门叫上顾淮，跟着朱书记下楼。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县委大院，往城外开去。
十分钟后，众人抵达城乡结合部一家有院落的小旅馆。
旅馆坐落在后街，位置偏僻，环境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三层小楼房间全都空着，看不到任何住客的影子。
看到这样的环境，顾淮为父亲的遭遇感到悲伤，差点哭出来。
赵明低声道：这点挫折算什么？想当一名好官，一路上都是牛鬼蛇神。控制一下情绪，别让你爸看到你这副样子。
顾淮抽了抽鼻子，终于没有再哭出来，只是死死盯着前面带路的朱书记，眼中燃烧着怒火。
听到赵明的措辞，朱书记回头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辩解道：这里马上要拆迁了。我们也是为了隐蔽，才把顾建明同志安排在这里。
赵明敷衍地点点头，没搭理他。
老人家说，咱们国家不搞盖世太保那一套。没有一把手的命令，纪委连暗中对官员展开调查都不会做，又怎么会限制人身自由。这事终究怪不到纪委头上。
小楼前台有一位年轻人负责值班，见到部门领导前来，得知是要带人去见顾建明，连忙在前带路。
年轻人引着众人穿过小楼，打开背阴面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进入地下室。走道里灯光昏暗，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好像旧时代关押囚犯的牢房。
众人下了楼梯，隐约听到过道尽头传来呵斥之声，伴随着阵阵呕吐的声音。
不待赵明等人发问，朱书记的眉头已经拧成川字，怒声质问带路的年轻人：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年轻人脸色煞白，说话都不利索了：书记，我们也没办法。顾建明嘴太硬，就是不肯承认收受贿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