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一团温热的火焰，包裹住了我。
那张存在于我记忆深处的脸，清晰浮现在我眼前。
他的模样，像是用尽了全力。
他眼底，透着一丝道不尽的伤悲。
“阿饶。”
我听到他唤了我一声。
“你要看最初的记忆，我帮你！”
那团火焰，凝成一点，落在我的眉心。
混沌间，我站了起来。
四周的景象，不断地变化。
终是又回到了最初。
我看到了另一个安饶。
她背对着墨离，手持一把尖刀。
她在对墨离说着什么，语气异常平静。
“天劫即将到来，你不怕么？”
墨离还是懒懒躺在树杈上，“怕什么，这一世有你相陪，就算是度不过这场天劫，也无所谓。”
“可你会魂飞魄散的。”另一个安饶面露忧伤。
墨离还是懒懒一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将手中的尖刀握了又握，“当真，就没有让你度过天劫的法子？”
墨离不看她，只道是，“没有。”
另一个安饶笑了笑，手里的尖刀，逼近自己胸口。
“你早就知道，自己度不过这场天劫吧？”
她说。
“其实办法是有的，可你到了最后一步，却不忍了，是么？”
我看到墨离眼底的笑，转化为凝重。
当他意识到什么，疯狂跳下树，想要阻拦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手里的尖刀，已经没入了自己的胸口。
她竟硬是将自己的心脏，硬生生剜了出来！
“阿饶！”
墨离一下子白了脸，抱紧随时要摔倒的她，“为什么，你为什么……”
她胸口被血浸透，手里捧着自己的心脏。
她明明很痛，眼底却只有不舍，还有那一抹笑。
“像你这样的小妖，想要度过天劫，必得借一口仙气……”
“可惜，我在佛前时间不长，只有这一颗略微沾了仙气的玲珑心可以助你。”
她纤细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庞。
“你从一开始，将我偷出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墨离的眼眶，比浸透了血还要红，“可我不想了！”
一滴泪，落在她的脸上。
那些早已封尘许久的记忆，一并涌入我的脑海中。
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也想起来了，我与墨离的初相识，原本就是一场阴谋。
这世间，没有不想度过天劫，羽化成仙的妖。
作妖，没有一个好下场。
可度过天劫成了仙便不一样。
没有哪只妖肯老老实实等死，也没有哪只妖，没动过找法子度过天劫的心。
墨离的法子就是我。
他当年冒着重重危险，去将我偷出来，哪里是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有意为之。
他当年，是看上了我这颗玲珑心。
那时，他只想等我化作人形，待到时机合适，便取了我这颗心，助他得道成仙。
可后来啊……
后来，我修成了人形。
再后来，我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他见证了我化作人形后的每一丝喜怒哀乐。
再后来。
他便舍不得了。
剖腹取心的日子，一拖再拖。
终究是等到了应劫的日子。
墨离如此聪明，他早就算准了，自己过不去这场天劫。
他也犹豫过，挣扎过。
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坦然赴死。
但我，想的却又不一样了。
他千算万算，漏算了我有着一颗玲珑心。
他的想法，算计，我怎会看不明白？
起初，我也觉得这人间有趣，比那冷冰冰的佛堂要有意思多了。
所以我不想回去，借着他的意，修成人形。
原本，我是打算，待我修成人形，有了道行，我就跑路。
到时候，管他应不应天劫，都不管我的事了。
只是，谁又能预料到最后呢？
最后啊，他的一颦一笑，一双桃花眼，都入了我的心。
我舍不得了。
那时，我告诉自己，等一等，再等一等。
等到他要取我心时，我就跑。
到那时，我也就能死心了。
他却偏偏放弃了。
他这一放弃，我便彻底走不成了。
爱之一字，对我来说，格外懵懂。
我不懂我对墨离的感情，算不算是人间常说的爱。
但我只懂一件事。
我不想看到墨离魂飞魄散。
即便是要我毁去自己这颗玲珑心，要我丢了这永生永世的寿命。
我也心甘情愿。
所以。
他舍不得，那就由我自己来吧。
在他即将应劫的前一刻，我动手，掏出了自己的心。
我回想起了一切。
墨离从来都没有要害过我。
他从没想过对我动手。
那颗心是我自己掏出来的。
不是墨离！
我思绪明朗的一刻，我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在我耳边的声响。
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玻璃樽，被人推到了地上。
我胸口突然一沉。
先前消失的所有感觉，此刻都回来了。
我睁开眼睛。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钻进了我的呼吸。
“墨……离……”
我喃喃出这个，许久不曾被我提起的名字。
我挣扎起身，看到了他们。
墨离浑身染血，青螭也有些狼狈。
沈青云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见我醒来，沈青云飞扑过来，一把抱紧我，张嘴就开始哭。
“安饶！你混蛋！我还以为这辈子真的见不到你了！”
这……是哪里？
我还有点迷糊。
四周，有些阴暗。
这里看上去，像是青螭会住的洞穴。
“墨离呢？”我问，“他为什么不过来？”
沈青云擦擦眼泪，像是才想起来，冲身后嚷：“离哥！安饶醒了！你快告诉她呀，你把什么都告诉她呀！”
墨离上前来。
他想抚摸我脸，却又犹豫他手上的血。
我毫不犹豫抓住他的手。
我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喝过水了，喉咙干得要命，嗓音也有些嘶哑了。
“墨离，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是我自愿的，自愿帮你渡劫的。”
“后来呢？”我看着他，迫不及待地问。
后来的记忆，有些模糊。
我不敢确定自己的记忆，究竟是不是真的。
所以我想问他，问个明白。
但我又突然觉得不对劲。
我明明已经将心交给了墨离，他该度过天劫，得道成仙了才对。
为什么，他还是一只妖？
我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