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沉默至此，寒川只觉得心脏一点点裂开，他不愿强迫沈钰，也不愿勉强他，可他真的已经不再在等，也不想在松开他的手了，十年太痛，他无力承受。
若换做是从前的自己，他肯定扭头就走，且不管沈钰说什么，他都绝对不会再回头，甚至生气时，说不定还会暴打他一顿。
可如今，他却只会欺骗似的合上眼帘，在他唇角落下极轻一吻，沈钰也没有拒绝，又抬手揽上了他的脖颈，用力抱住了他。
他是动情了，这没错，可是，可是……
“你不说，我便当你认了”，爱之极深的情感，从来都藏不住，寒川相信，他对自己的情，绝不比自己对他的要少，他小心翼翼的回拥了沈钰，又接着说：“我虽不清楚你到底要做什么，也不清楚你为何一定要让我置身事外，但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可是月尘，我不需要，如今的我已经足够强大，我可以帮你，也可以陪你面对一切，我只想……”
“寒雪尽”，胸口忽然传来一阵闷闷的震动，沈钰唤了他一声，小声道：“你闭嘴……”
“嗯？”寒川稍稍松开了他，问道：“怎的不许我说？”
“因为你明知故问”，沈钰抬起头，浅浅的笑了笑，说道：“因为你多此一举。”
“那是我说话不好听了”，眸中揉碎了温柔，胸腔的伤痛终于抚平，寒川也不受控制的笑了起来，温声道：“忘了你喜欢听情话。”
“哦？你居然还会说情话？”沈钰双眸微睁，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又问道：“为何从前我都没听过？”
“因为我嘴笨”，一滴泪莫名溢出了眼眶，可寒川还笑着，声调中透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哽咽，他说：“我不会……”
从前他一直觉得，如果沈钰有天还能回来，还能与自己重修于好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很幸福，可不知为何，他此刻却觉得好痛，好痛。
明明没有心跳，也没有痛感，可他却莫名的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痛，又烫又痛。
“没事，没事”，沈钰也哭了，可他也笑着，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沈钰的心也快痛死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指腹轻轻为他拂去泪水，温声道：“你说什么我都爱听，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爱听。”
他不能答应，不敢答应，可他不想欺骗自己，也不想欺骗寒川，他是爱的，他心里是有他的。
还以为拂过之后就没有了，但他没想到，泪腺会在那一刻崩坏，寒川再一次用力的将他揽入怀中，力气大得简直要将沈钰碾碎在怀中。
无法描述那一刻的感觉，他修过无情道，所以按理来说，他的情感会比普通人的稀薄一些，可他此刻，却完全不能自控。
泪水源源不断的溢出，他咬碎了牙，洁齿咯吱作响，才没让自己哭出声，这十年他真的好难过，也好委屈。他无时不在懊悔着自己从前所做的决定，也恨死了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发了疯似的期盼着沈钰能复活，可他如愿了，沈钰就在自己面前，他却又不敢信了，他不敢信自己这种人，在伤害了他这么多次后，他还能回到自己身边，站在自己面前，接受了自己。
他觉得沈钰好傻，好傻。
在他孤立无援，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却跟众仙门世家一起，将锋利的剑锋指向了他，又是他擅自封了沈钰的魔脉，就在无师之巅被血洗的前夕。
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怎么活下来的，寒川根本就不敢问，也不敢想。所以他认为沈钰应该恨他，应该不再原谅他才对，可他却对此事从来都闭口不提，一次又一次的接受了自己。
不管他记得多少，不管他到底丢失了多少记忆，可他却仍旧在一片朦胧之中，坚定的牵住了自己的手，不曾松开过。
你真的……好傻。
沈钰也觉得难以置信，难以接受，十年前，他是无尘之境未来可期的少主，二公子，寒若曦对他寄予厚望，所有人都认为他该奉子成婚，未来前途一片光明。
可他却说，他此生只对自己一人动过情，从前只爱自己，往后也只爱自己。
可自己做了什么？
谋权篡位，引灾无数，害人也无数，他的亲朋好友全都离自己而去，就连他的亲弟，都恨不得他去死，这世上无一人不想杀他。
可寒川却说，他爱自己，他爱这个罪该万死的自己，他爱这个害死了这么多人，包括他亲弟的自己……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沈月尘何德何能？
他凭什么，他根本就……不配啊……
牵上的手，就不舍得再松开，嘴上的笑，也无法再抑制。
寒川带着他到了金川，由于天色已晚，所以他们只能稍作整顿，明日再赶回无尘之境。
他也没说为什么非要回无义城，但他就是想把沈钰带回去，毕竟如今外界动荡不安，所以他不能让沈钰在外滞留太久。
虽然没有明确的答复，但寒川也已然知足，两人在客栈用了晚膳后，许是怕与他独处，所以沈钰便主动提出出来走走消食。
说来奇怪，明明是相互喜欢的，也相互表明过心意，两人甚至已经……睡过了，且不止一次。可不知为何，沈钰却仍旧感到别扭，尤其是一想到回到客栈后，又是与他同榻而眠，甚至还可能……会来那么……今晚应该不止一次……吧？
一想到这里，沈钰又红了脸，后背当即浮起一层鸡皮疙瘩，整个人都不由得颤了颤。
别扭！太别扭了！
身为放荡不羁的花花公子！以他的姿色，多少姑娘得拜倒在他的笑容之下，可如今面对着喜欢的人，他却怂成了孙子！
妈的……好没出息……
“怎么了？”两人牵着手走出了客栈的院子，感受到沈钰颤了一下，估摸着此刻已是入夜，寒川立即侧首向他看去，问道：“可是冷了？”
“没，没有”，沈钰摇了摇头，与他不疾不徐的往外走着，故作轻松的解释道：“就是忽然一下……嗯。”
“我当你是害羞”，如今的寒川嘴角总是挂着浅笑，轻声道：“怕与我独处。”
“这，这有什么怕的！？”被戳中心事的沈钰脸更红了，可他死要面子，硬着头皮回道：“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怕。”
“那就好”，寒川回正了头，看着前方灯火通明的景象，说道：“反正以后……”
随着走入闹市，周围的人也多了起来，而就在见到生人的那一刻，沈钰还是下意识的把手抽了回来。
掌心一空，寒川不自觉的挑了挑眉，宽袖下的指尖勾了勾，好似还眷恋着那只小手。
“怎么，不是不怕么？”寒川回过头，饶有兴致的看着畏手畏脚的沈钰，又问道：“怎的见了人，你就不敢了？”
“我不是不敢”，沈钰蹙了蹙眉，小声的解释道：“你我皆为男子，这街上这么多人，还，还手牵着手，这让人瞧见了，多不好……”
“有何不好？”寒川不以为然，很自然的说道：“你我成过婚，我们是正经夫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身份，夫妻之间携手闲逛，不是人之常情？”
“可我是男子”，十年不见，寒川这张嘴也是愈发厉害了，可沈钰仍旧反驳道：“我是无所谓，我无名无姓，可你不同，你可是正儿八经的一派之主，难道名声，面子，你都不要了？”
“名声面子，不值钱”，寒川耐心的把他的手拉了回来，眸中漾着柔和，温声解释道：“也不重要，从前我顶着少主的身份，旁人看我风光无限，高高在上。可只有我心里清楚，一切皆为浮云罢了，这些虚无其表的东西，都不及你千分之一。”
胡说吧，明明这么会说话，明明说的话那么动听，可他却还说自己是嘴笨。
“好了，想逛就走吧”，指尖溜入指缝之中，紧紧的十指相扣，那一刻的寒川比任何时候都要动人，指腹摩挲着沈钰的手背，温声道：“往后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从前他缄默不语，就算弃了无情道后，本性依旧难改，所有的情绪心事全都藏着掖着，在旁人眼里，就算天塌下来了，寒川或许都会面不改色。
可后来他才发觉，这些藏于心中的话，只会将他自己折磨的遍体鳞伤，而沈钰，也永远不知晓自己的心。
所以他不再想藏着掖着，沈钰不是外人，是爱人，是家人，是朋友，兄弟，师尊，非常复杂而又非常重要。
沈钰没再做声，心脏像是遭遇了重创，疼得他在那一瞬红了眼眶，随后便彻底哑了声。
原以为在这世上，他已了无牵挂，孑然一身，他把身边所有爱的，亲的，所有人都得罪了个遍，这世上无人不想要了他的命。
除了晏听以外，不曾想居然还有人敢爱他……还有人会爱他。
寒川的爱让他自卑，让他愧疚，让他再也抬不起头来，他庆幸着自己爱的人恰好也爱着自己，可却因为他也爱着自己，而感到非常难过。
夜市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充满了无限的活力与生机。摊位上，各种商品琳琅满目，色彩斑斓。摊主们热情地招呼着顾客，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来往的人们也兴致勃勃，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挑选着心仪的商品，品尝着美味的小吃，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只有沈钰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喉间几欲上涌的哽咽，都被他声声咽下，他什么都看不进去，也什么都听不进去，像是把自己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心脏疼得就快要无法呼吸。
感受到沈钰的不对劲，寒川也不再敢做声，他紧紧的牵着沈钰的手，感受着他真正重生之后，回到自己身边的滋味。
两人漫无目的的逛了很久，微低着头的沈钰，泪如雨下，直至离开了金川最热闹的街，沈钰才勉强缓了过来。
“不早了”，因为逛了很久，估摸着沈钰或许累了，寒川才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要不回去歇息吧？”
其实他也知晓沈钰内心的软弱，平日里看着是放荡不羁，大大咧咧，可实际上，在自己面前，他胆子却极小，需要哄着，需要骗着。
“好”，沈钰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吐出，再次抬起头来时，脸上的泪痕已然干透，像是下定了决心不再回避，他应道：“回去休息吧。”
“别怕”，寒川知道他在躲避什么，嘴角轻轻上扬，他安抚道：“你若是没做好准备，我亦不会对你……”
沈钰：“不。”
寒川：“嗯？”
沈钰仰头看向他，说：“是我想。”
寒川：？
“是我想跟你做”，眸光微闪，沈钰轻松的说道：“是我想。”
“………”，凤眸微睁，瞳仁惊得在颤抖，寒川静默了很久，最后才闷闷的应了一声：“……嗯，好。”
虽说寒川也算精力充沛，但他从没打算勉强过沈钰，当然，如果他不想，那这辈子不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因为是沈钰，也只因为是沈钰，所以他会想，他会因其而变得情难自控，染上世俗，爱至极深之时，他就是想与他缠绵旖旎，用这种方式来诉说心意。
像是醉酒，哪怕寝殿内一盏灯都没点，寒川也能瞧见他的脸红的简直熟透，还是会感觉羞耻，也还是会想要偏过头，避开自己炽热的眼神。
可他全都生生忍下，就算眉头紧锁，可眼眸却还是眷恋似的，不住盯着寒川，而寒川也喜欢看着他，看着他眼神里，因为自己的动作而转变的每一个眼神，看着他眼里满是自己。
清醒着，自愿着的这一次，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沈钰感受到了极深的爱意，极深的思念，可却又因为自己的胆小，而选择了隐忍。
渐渐的，他不再感到羞耻，也不再觉得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