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火苗
随着到来的人越来越多，明明都是些眼熟的人，甚至绝大多数他也认识，可他却感到阵阵不安，他总觉得他们看着自己时，像是带着异样的目光，而那些目光，都化作一根根银针，深深刺在了他的身上。
不知是不是幻觉，在那些挨得较近的那些人周围，他甚至能听到窃窃私语，可面对这些令人不适的议论异目，他如今却只能强忍着，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都不是因为自己。
这一次无尘之境那边就只来了寒峰跟寒河，同样的，沈骏也是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之后，就没再多言。
倒也不是寒峰与寒河不愿搭理他，而是因为之前与寒川的那场闹剧，让他仍旧耿耿于怀，一看到寒河那张温润的“寒川”脸，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起，被他哥摁在地上暴打的时候。
以及他那些虽然难听，但句句都骂到了自己心坎里的那些话。
原以为这种不安会随着雅集开始而结束，不曾想这只是个开头。
十二屿一如既往的对众仙门世家，拿出了他们最高级别的待遇，各种当季的鲜果，还有平日里不多见的点心，以及沈承运虽然嫌淡，但是却赞不绝口的茶。
等众人都到齐之后，十二屿的几位主角便也慢悠悠的登场了。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如今晏听也身着一身，与晏海相同的淡黄色华服，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沈骏发觉他似乎长高了，不止是高了，甚至还长肉了，总之如今他看上去似乎比沈钰壮实多了。
而见他如此，沈骏又不禁暗暗腹诽沈钰养了这么些时日也养不回去，甚至还频频受伤，看来他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沈骏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一回生二回熟，开场白仍旧是那些老套的陈词，所以一开始沈骏也没仔细听。
料到沈钰作为此次讨伐的主力，肯定会被晏南坤提及，但他没料到会这么快，所以他在被晏南坤叫到时，正好在发愣，还是同门轻叩桌案提醒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后，他猛的往前方看去，瞧见晏南坤与他那两个儿子，都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看着自己，他才赶紧起身，手掌抵着拳头，微微躬身，沉声道：“晏宗主。”
“问你呢”，晏涛百无聊赖的扬了扬下巴，问道：“你家大公子呢？”
“拙兄，拙兄近来有要事在身”，后背当即沁出一层冷汗，眸光微闪，沈骏回道：“所以此次便没有同行。”
“嚯！”晏涛当即一声嗤笑，随后满脸震惊的说道：“围剿那日的庆功宴，你家这位大公子说是有事急回，这次雅集距离讨伐结束时隔了这么久，结果我等还是没能见着他。看来要想见上他一面，还当真是……难比登天啊。”
“拙兄绝无此意！”，心里咯噔了一下，沈骏当即意识到危险，躬着的身子不自觉的再度弯下几分，他急忙解释道：“他，他确实是有要事在身，这些，这些日子……”
“无师之巅今年除夕才遭遇重创”，没想到寒峰突然站了起来，他面对着晏涛，站姿端正，负手而立，沉声解释道：“如今沈宗主旧伤未愈，再加上修葺重建等诸多事宜，想来涧渂已是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月尘不来，这也是常理之中。”
“云中观也遭遇了重创”，见他帮沈钰说话，晏涛立马来了精神，他一改懒散的坐姿，直起了身板，随后手撑着膝盖微微前倾，不怀好意的说道：“怎的他们就能来？他们就忙的过来，莫不是这位沈大公子的身份，特殊一些？”
“不邀功，不自傲”，寒峰浅浅一笑，不疾不徐的回应道：“冒死为我等送来周云之的行踪，且无尽门围剿那次，月尘还立下了汗马功劳，战功赫赫。可没过多久，旧伤未愈就又添新伤，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怨天载道，而是凭一己之力，为瑜夫人报了血仇。如若这样的人都要被暗讽身份特殊，见一面难比登天，那往后谁还敢挺身而出？又有谁还敢仗义执言？”
此话一出，众人当即陷入一阵沉默之中，而晏涛的脸色，也当即沉了下来，黑的堪比锅底，他沉默着回正了身子，把头偏向一边。
虽说沈钰此次的行为，或许真的触及到了修真界的底线，可他所行之事为正义，为了死去的亲人，同僚报仇雪恨。且还为大家带来了至关重要的消息，所以就算他触及了底线那又如何？
寒峰的话算是勾起了他们对沈钰的共鸣，先前因为此事的严重性，导致他们就算心里向着沈钰，但在那种状况之下，也只能强忍着一言不发。
如今寒峰就像是一把掀起了掩盖他们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的布，让他们重见了光明，也让他们看到了原来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原来他们身旁还有那么多心有灵犀，不谋而合的同伴。
“就是！”陈岸终于忍无可忍了，他虽没起身，却暗戳戳的瞥了晏涛一眼，讽刺道：“比起某些支援不当，还私自放人的人，月尘此举完全不值一提。”
“可不是么？”见状凌飞也跟着起哄，阴阳怪气的说道：“人人都自顾不暇，忙的不可开交，他倒好，还有功夫举行什么雅集，硬把人都招呼过来，在这听些颠倒是非，不分黑白的东西。”
“你说什么！？”他们竟敢当面讽刺自己，这叫他怎么能忍？晏涛当即“砰”的一声，猛拍桌案站了起来，指着凌飞怒斥道：“你说谁颠倒是非！？”
“怎么？说错你了？”陈岸紧跟着就站了起来，他对着晏涛微眯起眼，又说道：“无尽门之事因何而起？无师之巅又因何而遭遇血洗？我想你自当心中有数！”
“好了！”眼看着晏涛又想回怼，晏南坤忍无可忍的打断道：“无双，闭嘴！”
此事一旦被提及就没完没了，毕竟无论沈钰犯下多大的罪过，可归根结底，整件事最大的过错，根源，仍旧是因为十二屿私自放人。
且放了就算了，他们甚至一点消息都没传出，说好听点是做贼心虚，不敢张扬，可说难听的，便是有意而为之，心存邪念！
被他这么一说，晏涛当即就闭上了嘴，他恶狠狠的剜了陈岸一眼，随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回了位置上。
但陈岸像是不肯罢休，仍旧伫立在那，似是在等晏南坤给一个说法，而寒峰也没坐下，虽然神色柔和，嘴角笑意盈盈，可他光是站在那，无疑是配合着陈岸在给他施压。
这三个站着的人中，也就唯有沈骏有些唯诺，他既不敢得罪十二屿，也不愿让自家兄弟受如此委屈，场内又陷入了一片死寂，须臾，晏南坤才眉眼弯弯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解释道：“无双没别的意思，不过是少年间相互仰慕，想见见他罢了，只不过他所言不当，还望诸位莫怪，多多见谅。”
虽说这个解释也难以接受，但起码好过纵容，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了台阶还是下，闻言陈岸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最后还是从容落座。
眼看着寒峰也一挥袖子坐下了，沈骏也紧跟着坐下，而后陈岸那边就立马传来“啪”一声响，虽然声音不大，但明显他又挨陈涯揍了。
而后晏南坤就进入了正题，开始讨论那些遭遇了周淮侵害的门派，后续重建的问题。不过这个话题就与沈骏无关了，毕竟无师之巅如今也是需要支援的一派，只不过无尘之境挨得近，且两派交情颇深，所以便一直也没让十二屿帮忙。
虽然此事确实是十二屿有错在先，但他们维护了修真界的安定这么多年，就算有错，及时止损，妥善处理后事，外加挨一顿骂，已算是外界对他们极深的惩罚了。
除非人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例如周氏父子那种，否则十二屿多数都只能被原谅。且十二屿中的那些个长老也不是吃素的，每个人对十二屿的宗主之位都有自身的衡量，能坐上这个位置的，那必然是得通过十二道考验。
所以如今众人面前的晏南坤，也算得上是这世间最“最公正”之人了，可这世间本就不存在绝对的公正，只要是人就总会有犯错的时候。
如若晏南坤真有过失，都不用众仙门世家动手，他家的长老就会直接将他制裁。如今他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也就意味着他家那些个长老认为他所犯下的过错，还不足以需要制裁，所以外界也就只能无关痛痒的骂几句，解解气，让他们承担所有后果，此事便也算了结了。
此事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主要就是围绕空青司，桃都的重建问题，虽然余新康已死，但空青司仍旧是修真界不可缺少的一大药宗，只因它的独门秘术无人能及，所以它不能消亡。
但此事谈到最后，也就是让其他未受到侵害的门派各出些人力去帮忙，当然，这也与无师之巅无关。
但是沈钰作为此次讨伐最大的出头鸟，所以避无可避的还是会被提及，虽然晏南坤说话没有晏涛那么刺耳，可明里暗里他还是在暗示，沈钰的实力与年龄不符，他定然是动了歪心思，之类的。
同辈们倒是会为沈钰说话，就连以往那个不起眼的浮生玄微季阳，在激动之时都会忍不住反驳晏南坤。
但长辈那边就不一样了，眼看着他们一个个面含愠色的交头接耳，眉头时皱时松，甚至还会隔三差五，朝沈骏投来质疑的眼神，伴随着激烈的讨论之声。
这使得他如坐针毡，万分煎熬，不记得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是等到散场之时，他已经气得整张脸都红了。
非是他不信任沈钰，只是面对着这些人的疑声，他既不敢反驳，也不能认同，这使得他非常矛盾，也十分痛苦。
一边是我行我素，独断专行的亲哥，一边是众说纷纭，四海八方的疑声，可他思来想去，仍旧觉得归根结底，或许还是因为沈钰。
他要报仇，要杀周淮，血洗整个无尽门这没错，这全都没错，可他不能习修禁术，更不能走邪门歪道。
他明知道这是修真界的大忌，不能触碰，怒意上头的沈骏，再一次觉得他从未为无师之巅考虑过，更没为自己，亦或是沈骏考虑过。
心中那些强压下去的疑问，如今又全部浮了出来，以至于让他现在就想冲到沈钰面前，让他把所有真相都全盘托出。
结束后寒河本想去找他问问近况，可当他看到沈骏那张无比阴郁的脸，他就退缩了。或许也是担心这种情况出现，所以一散场，沈骏便领着随行的同门先生们，大步流星的走了。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可招惹的气息，属于那种只看一眼，便让人失去了交谈欲望的那种，所以沈骏在彻底离开十二屿，榕英阁之前，都没有人敢找他搭过话。
而自家先生与同门门，主要的目的也只是随行撑场，所以他们自然也不会对今日所谈论之事评头论足。
一出了榕英阁，沈骏就着急忙慌的往回赶，看上去他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兴师问罪，可实际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是对这些人畏惧了。
言语所带来的伤害有多厉害，他不是没感受过，更何况此次的事这么严重，从前有着周淮站在风口浪尖上，人们或许同仇敌忾，一心想要杀他。所以无论过程，无论是谁，只要能杀，那就都是英雄。
可如今不同，随着无尽门之事彻底平复，所以沈钰也随之被推上了这个风口浪尖，被注意到是迟早的事。只是他会有什么下场，会给无师之巅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沈骏没法笃定。
同辈们向着他也还好，可若是稍加得罪，例如像晏涛那种的，总是爱煽风点火，所以一旦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火苗，若不及时扑灭，变成大火也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