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得太痛苦了，以至于肩膀已经在微微抖动，他都浑然不知。
可寒川突然却轻声对他说：“对不起。”
！！！
沈钰在那一瞬就泄了气，紧绷着的神经也随之全部松开，他赶忙正了正神色，故作轻松的回道：“与你无关，是我太过分了。”
可寒川又说：“你没有。”
沈钰：“………”
“说起来”，沈钰不想沉浸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之中了，他试图找话题转移注意力，也在小心翼翼，试探性的说道：“我这具身体的主人，柔若无骨，能驾驭所有舞姿，想来他原先可能是舞姬一类的人。”
“他无姓”，寒川平静的回答他：“名唤时雨，无字，原先在银川某间乐坊做……小官。”
！！！
沈钰再一次愣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寒川居然真的认识自己，可为何他在一开始不说？所以，所以自己所猜测的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他他妈！
难怪对自己穷追不舍，难怪要帮自己，难怪要把自己留下呢！待自己魂魄集齐，便可以从这个狗屁时雨身上离开，届时他便能如愿以偿跟时雨在一起，而他顺带也能从自己口中得到寒河死亡的真相！
还真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完美到无可挑剔啊！
算盘珠子全他妈崩沈钰脸上了！
你真他妈有能耐啊寒雪尽！
如今仔细想想，自己从时雨身上复活之时，时雨明明已经死了，可如今自己却成功复活在了他身上，且他的身体在自己长时间的使用下，如今已经无恙了。
那换句话说，自己的存在便是将他死去的身体给养活了！用自己的魂魄，去养时雨的身体！？！？
而在两人出发前，寒川说什么来着？
无尘之境的魂魄暂时不方便给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无尘之境内的魂魄如今就是自己！是他用自己的魂魄在时雨身上复活了！所以他拿不出无尘之境那份！
我就草了！
所有的一切都被莫名其妙的串联起来，失了理智的沈钰如今内心全是粗鄙之语，他甚至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复活时的场景。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与寒川再度重逢时，他明明都没认出自己是谁，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让寒川对自己提问时，寒川第一个问题问的就是自己这些年痛不痛苦。
全忘了，他全忘了。
他只认为寒川用自己的魂魄，来养一个陌生的男人，他怎么能这么过分……
他怎么能这么残忍？
他让自己亲眼看着他爱上自己，可却又不是因为自己！
他们同榻而眠，形影不离了这么长时间，他是没机会对自己动手吗？
他有的！
可他全都忍住了，他明里暗里，偷偷摸摸的在自己身上反复试探，如今自己没有灵力，修为，武功，他甚至若是想要杀了自己，就只需要动动手指，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做到。
所以他要是真的想碰自己，他完全可以做到，可他为什么不碰自己？
因为魂魄是沈钰，因为魂魄不是时雨！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适才那些放松了的神经，如今全部断了，一根都不剩，全都被他一刀斩断……
不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次日醒来之后，沈钰整个人都是失魂落魄，愣愣怔怔的。
以至于他在排舞时不够认真，挨了何妈好一顿抽，可他似是失了痛觉，就连胳膊的外衣已经被抽破了都浑然不知。
在何妈再一次要对他动手时，忍无可忍的寒川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把人护在了怀里，“啪”一声响，寒川的后背的外衣当即被破开了好大一个口子。
“你，川……哥！”呼吸一滞，沈钰差点就叫错了名字，他蓦地睁大眼眸，这才彻底回神，他立马去查看寒川的伤势，喃喃道：“你怎么样？疼不疼？”
可寒川的脸上看不出痛感，只是眉头紧锁着，似是在担忧自己的状况，他摇了摇头，淡声道：“无事。”
“终于清醒了？”何妈双手叉腰，满脸鄙夷的看着沈钰，讽刺道：“看来抽你不管事，得抽这大高个才行是吧？”
“我错了何妈”，沈钰立马低下了头，颤声道：“我一定好好练，您别……别对我哥动手。”
“那要看你的表现”，见他服软，何妈这才调转了方向，去检查其他人的动作，边走边说：“你要再不给我好好练，我就抽死他，你们待会儿也别想吃饭了！”
“月尘”，趁她远走的那一刻，寒川赶忙轻声对他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是我昨晚让你不高兴了？我保证再也不会了，你别再这样了好么？”
要不是为了能混入浮生玄微，谁能当着他的面对沈钰动手？
这些人寒川要是想杀，他完全可以全部解决，说难听点，屠城他都没有问题，但为了沈钰，为了他的记忆，为了他能恢复。
他就算是再心痛，他也必须全部忍下，可如今他真的已经不想再看到他这样挨打了。
“是我没睡好，你放心，之后我定会认真对待”，沈钰赶忙安抚他，轻声道：“你先回原位，有什么事晚些再说。”
不及思索，寒川颔了颔首，应道：“好。”
呵，他何德何能啊？
且不说他不知道时雨对寒川是什么心思，如今他手无寸铁的，他能做什么？他又能改变的了什么？
后来的沈钰就老老实实，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练舞，好不容易熬到了用膳时间，为了能跟寒川说悄悄话，他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后就谎称肚子疼，跑了出去。
而寒川也借着换衣袍的借口溜了出来，两人在一处空置了的房间内会面。
“我且问你”，沈钰抬眸看向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颤声问道：“我们……从前是什么关系？”
寒川不知道他问的是时雨跟自己，他以为沈钰已经开始隐隐恢复记忆了，凤眸微微睁大，他只觉得看到了希望，他只觉得苦苦等待了十年的自己，终于等来了机会。
“我们成过亲”，寒川上前一步，捉住了他的手，他迫切而又笃定的回答道：“我们经历了许多，我们还一同发过誓，这辈子只唯对方一人，永不分离。”
“我，我们”，胸腔再一次传来一阵猛烈的疼痛，沈钰喃喃道：“可曾在一起过？”
寒川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是。”
欲哭无泪，欲语还休，看着他坚定不移的眼神，沈钰只觉得如今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绝望。
“我们”，沈钰的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他只觉得这个偏僻，而得不到阳光沐浴的房间好冷，好冷。不到黄河心不死，他又不得不问道：“我也喜欢你吗？”
“我，你，嗯？”寒川忽然慌了神，这个问题他曾经是知晓答案的，可如今，他却模糊了，他不想勉强沈钰也不想欺骗沈钰，内心做了好一会儿斗争，最后他还是选择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不知。”
是真的，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们原来两情相悦，他们原来是一对相爱之人，只是他死了，他们被迫分开。
强烈的不甘与悲伤，将沈钰彻底溺死在了其中，他在那一瞬就恼羞成怒，他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也握紧了拳，他恨得咬牙切齿，他甚至想扼住寒川的脖颈，质问他为什么要戏弄自己！
他觉得自己如今就像个小丑，被这两个狗男人玩弄在了掌中，他就是个笑话！
“你，那我问你”，寒川又沉声问他：“你喜欢我吗？”
寒川已经不想在错过任何机会了，十年真的太久太久了！这种失去，空洞，悲伤，备受煎熬的滋味，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遍体鳞伤，他不能在失去了，他真的真的承受不起任何没有沈钰的日子了，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勇气才问出这个问题。
“我……”，可沈钰忽然发了狠，眼眶瞬间覆上一层猩红，他猛的把手抽了回来，随后抬手将他用力一推，声嘶力竭的吼道：“我讨厌你！”
说完沈钰就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他在寒川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有多兴奋，多狂喜！因为那是他仅剩的，最后那么一星半点的尊严了，还好他不知晓时雨的心意。
还好这个问题能化成一把尖锐的匕首，沈钰顺势提起了它，将它对准寒川心脏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刺了进去！
我要你生不如死！我要你跟我一样承受这种噬心之痛，凭什么你们相濡以沫两情相悦，让我一人独自承受这种莫须有的羞耻与悲痛！
全都给我去死，你得给我一起痛，你得比我更痛，你得把我所尝试过的，全部都品尝一遍，再细细咀嚼！品味老子自复活后，从充满希望，到如今身处绝望的滋味！
距离用膳结束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沈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内，把门全部锁死，他钻进被褥里，在厚重的被褥遮掩下，他才抑制不住的放声痛哭。
回想起在无尘之境的一切，他只觉得无比的恶心痛苦，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原来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对自己的所有好全都他妈是假的！
他还说什么？
只要你愿意，无尘之境永远都是你的家。
一想到这里，沈钰就握紧起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床板上，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他的头，他的脸因为充血而滚烫得不像话，甚至因为哭的太凶，导致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痛苦，他又一次被世界抛弃了，上辈子他得罪了身边所有人，丧尽天良，恶事做尽，原以为这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物，值得留恋了。
他的余生本该是无欲无求，孑然一身，可寒雪尽他做了什么？他偏偏对身处深渊中的自己伸出了手，他把自己拉了上来，他带着自己又把这个世界看了一遍，最后又告诉自己：人间值得。
可如今又是他亲手把自己推入了深渊，万劫不复，他就是个孤儿，他就是个小丑！
原来所有的温情都不属于自己，原来那一张张青葱笑脸，那一声声师尊，那些宠溺，那些包容，全都不是自己的……
他怎么都没料到此事会有这么大的后劲，他怎么都没料到当所有的真相，被赤裸裸的摆在自己面前时，痛感会这么强，这么烈。
好像输了，可好像从来都没有参与进其中过，而这一切，不过都是他想入非非，异想天开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只是苟活在时雨身体里的阴沟老鼠，他爬了出来，他占用了时雨的身体，把原本属于他的那些美好，友谊，情愫，甚至是他的爱人，都用了个遍！
好恶心……
“唔！”沈钰忍不住想吐，胃里泛起一阵翻江倒海，他猛的捂住嘴，又起身冲进浴房里，把午膳用的饭全都一骨碌吐了个干干净净。最后实在是吐无可吐，他甚至还吐出来不少酸水。
也是直到小腹被挤压得几乎贴到了后背，他的悲伤才勉强缓解一二。
他瘫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视野被泪水模糊的就快要看不清，他不自觉的伸直了手，张开了手掌，他看着纤细的手指，不属于自己的手，他眉头一蹙，心里暗暗发誓。
等这一切结束，他再也不要再来人间了！
等他回到练舞房时，才发现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而自己也差了那么一点点就险些迟到。好在何妈是在他后脚进来的，倒也没让她发现任何异常。
到底是他寒雪尽，被心爱之人这般伤害，他到如今都还是一副冷清淡漠的模样。排舞之时已经用不上两两一组了，寒川跟着其他不用排舞的人，在一旁学习着长留府上的规矩，毕竟是近身伺候，他们的压力可不比沈钰他们少。
下午的时候沈钰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无视掉寒川的目光，一眼都没看过他，甚至在练舞时他非常的卖力，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舞姬这个身份之中，就连何妈都忍不住对他连连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