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死鬼投胎”，寒辰冲他挑了挑眉，调侃道：“就好吃口烫嘴的。”
“哈哈哈哈哈”，闻言周围的同门纷纷开始嘲笑他。
而就在这一瞬之间，沈钰就已经把手抽了回来，神色也变回了正常，融入进众人之中，一起笑他。
不远处山河月影的同门，听闻动静也纷纷回过头来，忍不住评价道：“隔壁今年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热闹？这二宗主身边那位怎的好像没见过？”
“听闻他是二宗主的门客”，同伴解释道：“好像是位姓白的先生，这段时日他与无尘之境那些师兄们，相处的甚是融洽。”
“还真是稀奇，除夕夜二宗主来赴宴也就算了”，那人又继续说：“那边吵着这样，二宗主居然能忍着不发作。”
“来来来，饺子来了”，厨子端着一大盆饺子来到他们身旁，不忘提醒道：“诸位当心烫。”
“天，这不是无尘之境，除夕年年必备的玩意儿吗？”同伴看到后表示震惊，忍不住问道：“怎的今年我们也有份？”
“这可是二宗主亲自下的厨”，把饺子放下后，厨子又端上来一盆元宵，特意嘱咐道：“元宵也是，诸位慢用哈，新年快乐。”
“完了，我记得二宗主的厨艺要么味同嚼蜡，要么咸得顶心”，众人当即脸色大变，喃喃道：“往年不都是隔壁吃的吗？怎的今年我们也得吃？”
“还有别的选择吗？”同伴欲哭无泪，眼看着周围的饭桌，都被端上了同样的饺子与元宵，他们这才意识到，今日这顿饺子是非吃不可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绝望的说道：“算了，好歹也是二宗主的一番美意，不行就多吃些菜吧。”
“好歹是除夕”，面对着桌上唯一的主食，众人一边抱怨着，一边只能端着碗开始盛饺子，不忘说道：“居然就让我们吃这个……”
“天！这居然是二宗主的厨艺吗？”已经吃了饺子的人，满脸震惊地看着碗中的饺子，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好吃？”
“此言当真？”不信邪的人赶忙吃了一个，随后也瞪大了双眼，震惊道：“这居然能是二宗主的手艺，简直不敢相信。”
“欸，总感觉这味道有些熟悉”，突然有人似是想起些什么，随后说道：“似是在哪吃到过。”
“嘶，你这么一说我也有感觉”，闻言那人又捞起一颗元宵送入口中，当桂花的清甜的香气在空中爆开时，他才终于醍醐灌顶：“好像是十多年前……也是除夕，是，是无师之巅给送来的。”
“是，是沈钰”，另一个人也想起来了，满脸震惊的说道：“是沈月尘！”
沈月尘这个名字如晴天霹雳一般在人群中炸起，其威力不亚于在深更半夜，忽然有人大喊一声“鬼来了”，闻言周围一圈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纷纷回头来看向他们。
“这大除夕的，你们在说什么！？”启裕当即感到一阵暴怒，他“砰”的一声将手中的筷子砸在桌上，随后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曲起食指轻叩桌案，沉声提醒道：“知不知道今日是什么场合！？”
“是，是弟子言失”，几人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合适，立马讪讪的低下了头，小声道：“弟子知错。”
沈钰这个名字在山河月影跟无尘之境中算是个忌讳，在其他门派中他是反面教材，也是众人饭后闲谈的一段不堪入目的往事。
可在这不行，隔壁那位二宗主听不得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及此人，他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当然，也不会有人觉得他好。
总之就是不准提，若是不小心被他听见了，轻则挨一顿打，重则直接逐出派门，且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门生们纷纷猜测，寒川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上一任宗主故去后，他伤心过度，故而性情大变，可他的行为看上去又像是随心所欲，放飞自我。
一言一行都由着自己性子来，且他似乎没有高兴，开心，亦或是平静这种情绪，成日神龙不见摆尾，就算见着了也是一副“不可招惹”，“生人勿近”，“熟人无事也不得靠近”的模样。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极重的戾气，尤其是上一任宗主故去后的那段时日最为严重，他把自己关在静雪阁里闷了很长一段时间，出来之后又持续了一段时间不会说话。
当时除了寒峰以外根本就无人能靠近他，一旦靠近了，也是轻则一顿打，重则被逐出派门，所以大多数无尘之境子弟，迫于无奈之下都去了山河月影。
而他身为大宗主寒峰，在这世上仅剩的唯一一位亲人，他自然对他的所有行为都只能接受，原以为这是他自身衡量人的标准。后来才发觉他是不在乎，在这世上除了寒峰以外，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不同于传统口味”，寒辰称赞道：“师尊做的饺子馅还真是闻所未闻。”
“没骗你们吧？”，沈钰神气的挑了挑眉，傲气的说道：“在为师的手艺下，就没人会对为师说过一个不字。”
“弟子吃得倒是觉得挺熟悉，无论是食材，还是口味”，寒儒在其中发现了端倪，故而说道：“与师尊平时所做的似乎有些相似，但白公子做得更好吃些，就连元宵也是，同是桂花，但白公子做的却是甜而不腻，口味清新。”
“能从你口中得到一句夸赞”，沈钰回头看向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还真是难得。”
寒川吃不了，但他也没闲着，正不断往沈钰碗里夹菜，小小一个碗，竟被他堆成了小山。饭没吃几口，寒邵忽然又说：“这是师尊与弟子们过的第一个除夕，不知师尊可有准备表演的节目？”
“是啊”，寒辰也说道：“师尊既不会武功，想来该是习修音律一类的吧？”
毕竟山河月影跟无尘之境多数都是用剑，笛，琴一类的，既然沈钰是他们的师傅，那他们便默认他是山河月影辅助那一类的。
“为师什么都不会”，沈钰抬手制止了寒川继续往他碗里夹菜，解释道：“为师不过就一介凡人，再说了，你们宗主不也百年难得一见，来赴除夕晚宴么？怎的不叫他给你们露一手？”
“呃……”，见他聊到寒川身上，他们以为沈钰是刻意把他搬出来当挡箭牌呢，当即个个面色窘迫，只能默默缩了回去，喃喃道：“那，那还是算了吧……”
可寒川放下筷子后，忽然又侧首看向他，问道：“你想看什么？”
“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自己，沈钰愣了一瞬，随后就不客气的问道：“我记得你会竹笛，要不上去露两手？”
“我……技艺不精”，寒川面无表情的淡声回道：“上去不过是丢脸罢了。”
这话从寒川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诡异了，像他这种人，居然会说怕丢脸，简直闻所未闻，不过沈钰没有多想，毕竟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他只能欣然接受。
“怎会丢脸？”，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寒川的竹笛沈钰都听过很多次，谈不上最佳，但绝对称得上悦耳，他评价道：“你也太谦虚了。”
“我记得你样样精通”，寒川忽然又说：“不如我们一起？”
“宗主要与师尊一同登台表演吗？”寒邵闻言立马兴奋起来，连连颔首道：“我自入派以来，还从未见过宗主登台呢。”
“师尊你可不能拒绝”，寒辰赶紧附和道：“我等就指望着师尊与宗主一同登台，一饱眼福了。”
沈钰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此情此景颇有些熟悉，总感觉似是见过，又好似经历过，但他想不起来了。
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寒川也不等他回应，直接探进宽袖中，拉着他的手腕把人拉了起来，一路带着他绕开人群，走向舞台，而这期间沈钰不断在回忆中，试图找出被他遗忘的记忆。
只见寒川走上前去，跟准备表演的下一位弟子不知说了些什么，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拉着上台，坐在了古琴前。
而寒川则手持竹笛，伫立在了自己身侧，他没心思注意台下那些疑惑的目光，那种觉得熟悉，可又死活都想不起来的滋味，让他心绪混乱，思绪飘离。
得不到答案的他，只能缓缓抬头看向寒川，而寒川似乎并不能给他真相，只是微微颔了颔首，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
而沈钰依旧愣愣的，他不明所以的看着面前这架从未见过的古琴，只觉得身旁好空，似是少了些什么。
直到箫声响起时，他才不自觉的抚上了琴弦，配合着一同演出。
寒川吹奏的曲子正好他也会，所以两人配合起来也算融洽。
萧声袅袅，轻柔而又婉转，像是一幅精美的画卷在众人面前被徐徐展开，优美的旋律如同细腻的笔触，勾勒出一幅如诗如画的意境。
这首曲子说来还有一段故事，它的名字原是叫“不负相思”，据说是一对神仙眷侣所作，后来他们似是因为些什么事，故而被迫分离。
而此曲的作者在悲痛欲绝之下，便将它原有的曲调全都改了，甚至连名字都改成了伤感的“无归”，以此来痛斥对方的离开。
所以这首曲子听起来有些凄凉，再后来待他放下恨意后，便还是把这首曲子改回了原来的调子，但与最初的“不负相思”还是相差甚远，而这首曲子的名字就只有“不负”二字。
待它流传出来之后，听过“不负相思”的世人都觉得此曲并不圆满，也是若干年后，待这位作者已故，人们在整理他的遗物中，才发现了这首曲子所缺失的那一部分，“相思”。
世人猜测这首“相思”应该是在两人分离之后，作者依旧对他念念不忘，故而用最初的“不负相思”所改，但为了尊重作者。所以最初的这首“不负相思”，最终还是被拆解成了两首，而寒川跟沈钰所演奏的，正是作者临终前所作的“相思”。
一开始曲调还柔和婉转，可后来逐渐就变得愈发伤感起来，琴箫合奏之中，蕴涵着深深的情感。能感觉到作曲人爱而不得的痛苦，还有到夜深人静之时，那些无处躲藏，无休无止的思念。
一开始还有人对着台上的两件红衣指指点点，窸窣议论，随着他们的奏乐逐渐到了高潮部分，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就连寒邵跟寒辰都很难得没有吵闹。
毕竟曲调伤感，所以沈钰自然也感受到作者的黯然神伤，可比起这个，寒川的吹奏更让他觉得古怪，他给沈钰的感觉不像是在奏萧，反而像是……在诉说。
抚琴的指尖不停，他不自觉的仰起头看向他。而寒川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缓缓回过头来看向他，四目相交的那一瞬，沈钰的心跳忽然开始逐渐加速，大脑也变得有些迟钝。
又是这种熟悉而又诡异的感觉。
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心中的异样越来越强烈，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也是这样一场雪下，甚至好像也是这样一身红衣。
面前之人眼帘微垂，眸光缱绻，灯笼柔和的光在他锐利的下颚线下勾勒出一层光晕，可他看上去却没有攻击性，反而还有些柔和，扶笛的指尖因为曲调的变化而微微发白。
片片白雪落在身上片刻后又消散不见，夜风轻拂，衣袂翩跹，红衣少年轻拂长笛，声声悠扬婉转。
呼吸渐促，似是有什么东西涌入了脑海中，强行与原有的记忆相融，填补，可他却仍旧感到模糊，迷离。
沈钰确实是会弹琴，可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不会，没接触过琴艺的他，生弹起来指尖有些发疼，再加上他思绪混乱，心绪不宁，这使得他的琴声听起来急促而又有些生疏。
“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