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如今他在这世上其实已经算是了无牵挂了，所以等他将上辈子未完成的心愿完成后，他便再也不欠任何。
上辈子得罪的这么多人中，隐约记得到最后只有寒河一人，还是坚定不移的选择了相信自己，虽然他的记忆缺失，也不清楚他与寒河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如若他真的是自己失控时杀的，那他一定会偿命。
犹豫的那一瞬，只是他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寒川，不过真相若真是他所想的那般，那寒川应该也是希望他能为此偿命吧。
“我相信你”，可寒峰却突然说：“初泽不是你杀的。”
沈钰猛然一怔，瞳仁微缩，可正当他准备开口时，寒峰却彻底敛了笑，他面无表情的看向沈钰，淡声道：“可他的死也确实是因为你。”
沈钰：“………”
“我其实恨过你一段时日”，寒峰微垂下眼帘，眉宇间透着深深的无奈，他又继续说道：“可后来仔细想想，此事到底也不是你的错，所以我不应该将初泽之死强加在你身上。”
好可怕的理智，他的话无疑是加深了沈钰对他们的愧疚，寒河是他的亲弟，其实他不该如此理智。毕竟若换做是沈骏，自己或许根本就做不到这么大度，也根本无法劝说自己去放下。
“此事确实因我而起”，沈钰不需要他将这些事分得这么清楚，他解释道：“无论我到底有没有动手，初泽也都是因我而死。抵罪偿命，血债血偿，我绝不会逃避。”
“十年过去了，你还如初见时那般从未改变”，寒峰忽然笑了起来，他缓缓摇头，轻轻一声叹息过后，随后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轻声说道：“初泽选择信你是对的，我虽无法完全不恨你，但我却不得不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救了雪尽……”
寒峰的目光忽然偏离，声音也不自觉的变小，紧跟着沈钰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月尘。”
梨花香扑面而来，回头一看，才发觉寒川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他眉宇间被染上一层淡淡的寒意，可眸光里却漾着不易察觉的温和。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他便抬头看向寒峰。
“雪尽回来了”，寒峰的笑意更深了，他温声问道：“今日不忙？”
“嗯”，他闷闷的应了一声，随后便习惯性的揽着沈钰的肩膀，稍稍用了点力带人转身，提醒道：“不是包饺子么？”
“哦对”，沈钰挣脱了寒川的手，随后便对着寒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解释道：“清雅哥，我还有事在身……”
“你们去忙吧”，寒峰伸手将他扶住，没让他继续行礼，温声道：“咱们晚些开宴时再见，新年快乐。”
沈钰收回了手，勾起嘴角温声道：“新年快乐。”
随后都不等他反应过来，寒川便再度带着他往回走，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沈钰隐隐察觉到寒川在对上寒峰时，似乎有些警惕。
“食材都处理好了？”不及思索，寒川微微低头，淡声问他：“累不累？”
“差不多了，有这么多小徒帮我，自然是不累”，两人走进了膳堂中，紧跟着他便想起那些小家伙今日对自己的吐槽，于是沈钰便问他：“你这是刻意回来帮忙包饺子？”
“嗯”，寒川从容的应了一声，见他眉眼耐不住笑，他当即便明白了一切，反问道：“他们都与你说什么了？”
见沈钰买了这么多食材回来，一众人原以为会遭老罪，不曾想真当动起手来时，沈钰一双手可以顶四双。
动作流畅，速度极快，且他对所有人都非常有耐心，教学过程中也是有说有笑，不会包饺子的弟子们就包元宵。能自己揽下的活他都独自承包，这一顿忙活下来，众人都感觉有趣而又不疲。
当然，寒川也包了不少饺子，速度虽然不及沈钰，但如今的他与当年的沈骏已然能平分秋色，最关键的是他不既不会像沈骏那样给沈钰甩脸色，也不会骂骂咧咧。
只是坐在沈钰身旁，安安静静，耐心至极的跟他一起包饺子。随着最后一只胖乎乎的饺子包完，天色也稍稍暗了下来。
“终于包完了”，寒邵立马伸了个舒展的懒腰，回过头看向那几十筐排列整齐，大小一致的饺子，他忍不住感慨道：“真是不容易。”
“连半框都包不到”，寒辰笑着打趣道：“你还累上了？”
“我又不止是包了饺子”，寒邵不乐意了，立马指着他面前一盘圆滚滚的元宵，反驳道：“我还包了元宵！”
“得了吧，瞧瞧你这一方一扁的”，寒辰又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糕点呢。”
“你的不也是！”寒邵指着寒辰面前的元宵，讽刺道：“你这是元宵吗？你这搓的是小丸子吧？谁家元宵这么小家子气？”
“你说谁小家子气呢？”瞥见自己满手的面粉还没来得及洗，一缕邪念涌入心头，寒辰直接抹到了寒邵的脸上，继续说道：“我那是精致！”
“啊呀，你敢把面粉抹我脸上！”寒邵大吃一惊，随后立马抓了把余下还没用完的面粉，朝他撒了过去，愤愤道：“吃我一招！”
“噗”，寒岚赶紧起身给他们让出战场，笑道：“你们好幼稚！”
“说谁幼稚！”寒邵也朝他撒了一把，故作生气道：“找死！”
“噗，哈哈哈，好了你们别闹了”，见状寒玉赶紧提醒道：“师尊跟宗主还在呢。”
沈钰算是发现了，这个寒邵颇有些自己当年的影子，寒川把他留在无尘之境，居然也不嫌吵。
“好了好了别闹了”，年少总是顽皮而又意气风发，瞧见时候不早了，沈钰笑着提醒道：“你们还是快些回去换身衣裳吧，除夕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说的时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直到将那件大红色的衣裳拿在手里时，他才发觉把它穿在身上有多难为情。
眼看着寒川已经反手将它套在了身上，沈钰讪讪道：“咱们，真要穿这身赴宴？”
“不是说喜庆”，寒川将腰封系上，掀起眼帘，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道：“还要我与你一起喜庆？”
“………”，倒也没想到你会这般痛快啊，虽然自己与寒川如今长相不大，但怎么说也是而立之年了，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知道他心中有顾忌，寒川便来到他面前，学着他以往给自己套外衣时那般，俯身帮他套了上去，温声解释道：“没事，不会有人敢对你说三道四，红色喜庆，寓意也好，今日除夕，穿红色并无不妥。”
瞧见寒川已然穿戴整齐，一副神色坦然的模样，他也不好再推辞，不过有一说一，红色显白，将他的肤色衬得格外白皙。整个人看上去也多了几分精气神，不得不说寒川穿这一身确实挺好看。
“叩叩叩”，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寒儒在外兴奋的喊道：“师尊，您在里面吗？除夕晚宴就要开始了，咱们……”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寒儒从未看过的，崭新的师尊，他不由得愣在了原地，眼中的光芒开始不断闪烁。
自他拜入寒川门下起，他就从未见过寒川穿除了白色以外的衣裳，如今他穿这一身，简直就有种换了个师尊的感觉，还真是焕然一新，让他眼前一亮。
眼看着他抬脚走了出来，衣袂在寒风中蹁跹，呼吸一滞，寒儒的胸腔似是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差点就要溢出。原以为自己的红衣是寒川给自己的惊喜，不曾想原来他是要陪自己一起穿，他们一定是今日除夕晚宴上最耀眼，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紧跟着他身后又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且身上穿着的红色与寒川的一模一样。一开始他看上去有些羞赧，迈步的脚步格外踌躇，可当他与寒儒四目相交之时，先前的羞愧却一扫而光，随后便咧嘴一笑，调侃道：“千寻今日这一身还真不错，新年快乐啊。”
“新，新年快乐，白公子”，像是被泼了盆冷水，什么惊喜，独一无二，顷刻间不复存在，寒儒愣愣的回过神，喃喃应道：“还有师尊。”
寒儒对寒川的情感纯粹，毕竟自己在沈钰出现之前，一直都是寒川的例外，可如今这个例外变成了沈钰。且两人看上去亲密异常，这使得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他也害怕寒川因此会与自己生疏，更害怕失去“例外”这个存在。
这孩子还小，单纯而又简单，心里的那点小情绪藏不住，全写在了脸上，沈钰明显的感受到了一阵浓厚的醋意。
“新年快乐”，瞧着一副淡漠的模样，却难得这么柔和，瞥见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礼盒，寒川便问道：“这是？”
“哦，这是给师尊的新年贺礼”，寒儒又愣愣地把礼盒塞进了寒川的手里，随后说道：“贺礼既已送到，那弟子便先走了。”
随后完全不给两人一点反应的机会，寒儒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在白雪覆盖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仓皇的脚印。
“你那小徒好像不太高兴”，沈钰瞥了一眼他手中精致的礼盒，百无聊赖的说道：“你快去哄哄。”
“嗯”，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寒川侧首对他说道：“那你先去山河月影，我晚些再去找你。”
沈钰颔了颔首，应道：“哦。”
倒也没有吃醋的意思，只是沈钰不太能理解寒川的所作所为，他看上去明明很在意寒儒，而寒儒亦是如此，所以沈钰认为这两人的关系绝对不止是师徒这么简单。可他这段时日又偏偏对自己这么好，所以沈钰搞不明白，一心可以二用吗……
虽然自己与他关系绝对纯粹，而自己对他也绝没有多余的想法，所以他对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呢？
一开始他觉得寒川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寒河，可后来好像又不止是为了寒河，这其中既复杂又混乱，沈钰看不懂，也不能理解。
不过既然寒儒如此介意的话，那自己还是离寒川远些为好，毕竟在这无尘之境中，自己算是个外人。等一切都结束，等他把寒河死亡的真相找到，他便彻底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了。
想到这里，沈钰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喷出了一团团白色烟雾，好在这群小徒真是没白疼。刚走出去没多久，一群焕然一新的小家伙便从一旁的拐弯处冲了出来，满脸兴奋的对沈钰齐声道：“新年快乐！师尊！”
“新年快乐！”沈钰眉眼一弯露出了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随后一手一个搭上他们的肩膀，笑嘻嘻道：“诸位徒儿们。”
“千寻”，寒川这好大徒走得飞快，寒川在后头几乎是小跑着才终于追了上来，好不容易看到了他的身影，他立马唤道：“你等等。”
听见熟悉的声音，瞧见他为了自己而刻意追了出来，寒儒不受控制的顿住了脚步，随后僵硬的转过身来，眸中漾着失落与错愕，他喃喃道：“师尊还有事吗？”
他的心思其实寒川也清楚，所以他便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可是不高兴？”
“弟子，弟子没”，说违心话心里不会好受，更何况他也深知自己瞒不住寒川，被他这么一问寒儒有些绷不住了，泄出来一丝委屈，喃喃道：“师尊是不是，有了白公子就不要徒儿了？”
寒川：“……我没有。”
“弟子从未见过师尊如此在意过一个人”，寒儒越说越委屈，眼眶开始泛红，鼻尖开始发酸，他又继续说道：“自白公子出现后，您与弟子便不似从前，甚至还让他入住静雪阁，这可是弟子都没有的待遇……”
变化太大，再加上他对沈钰也并不藏着掖着，所以寒川也知道他或多或少会因此而受到影响，他轻轻一声叹息，看着寒儒的眼神也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