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边响起三声扣门,卢胜意开门从伙计手里端过药。
浓烈的药味熏的他皱鼻,“喝药吧,大夫下午会来。”
药还很烫,云梁接过来放在一边,“不用劳烦大夫了,我如今醒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云梁虽然可以坐起来了,但是脸色还是不好,几句话说完又有些咳喘。
卢胜意道:“医者不自医,你就别劳累了,喝了药还是好好休息吧”。
秋水弋跟着点点头,见云梁似乎不大想喝这药,问:“是这药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是大补之药,可我如今好多了,这药有些过于滋补了 。”
见两个人都瞧着自己,云梁端起碗粗略闻着,“安神助眠,养血补气,是好药。”
他苦着脸喝了半碗,“还放了人参,红景天等名贵药材,可我再喝就该流鼻血了。”
卢胜意把碗拿开,“那就不喝了,就是可惜了二十两一副的药。早知道,你醒的这么快…”
云梁抓住卢胜意的手腕,“多少,你说多少一副药?”
“二十两”,卢胜意道,“不止呢,三百两的灵芝,一百两的参,还有…”
秋水弋不轻不重的给了卢胜意一掌,将他打开,转头就见云梁急怒攻心,吐了一口血出来。
“方子呢,给我看看。”云梁对于药材了熟于心,这碗药纵然偶有珍贵药材,也不可能要二十两,但他还是不甘心想看看方子。
秋水弋扶着他,“你别激动,几个银钱罢了”。
“药方,我看看。”
见云梁坚持,秋水弋将药方掏出来给他,“别生气,身体要紧。”
云梁的手微微发抖,看完一张药方,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再看到第二张,气的一把将药方揉成纸团。
“这么多药材,够治一头牛了…”
云梁说到气急之处,呛咳了几声,只觉得胸口发疼,他连忙紧按着胸口,才勉强缓解。
他断断续续道:“这碗药,里面就十几种药材罢了,但是方子上列了足足几十种…”。
大夫以病情为根本,他最恨这种招摇撞骗之人。
秋水弋不停的安抚着他,“别气”。
他抽出手倒了杯水,递给云梁,“一点银钱,何必和他计较。”
云梁气的面红耳赤,“我跟我父亲和二叔行医这么久,从未收过这么多诊金。”
“委屈了?”秋水弋帮他顺着气, “怪我,我也没付过你诊金。”
云梁错愕了一瞬, “…不是这个意思。”
秋水弋笑了笑 ,“我知道,你别生气了,几个钱的亏我还不至于吃不起,我原也不在乎” 。
云梁捂着胸口,深深叹了口气,“二十两银子一副药,我给花溪镇上的所有百姓买药也不过二十两。”
越说越激动,甚至站了起来, “他却乱写个方子,大肆诓骗钱财。”
云梁眼前一黑,扶着桌沿,“气的我都发晕了。”
“我扶你去休息”,秋水弋道。
云梁转头把药一饮而尽,秋水弋都来不及拦。
或许是真被气的够呛,也可能是药效上来了,云梁真的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秋水弋转向卢胜意,一脸不满道:“你找方松月去吧。”
卢胜意反应了一下,才笑道:“你真是卸磨杀驴啊?”
“是的,我喜欢杀驴。”
卢胜意:“”。
“要不是我,你还在阴阳谷抱着他哭呢!”
秋水弋不认账,“我没哭。”
想了想,还是很气,“好好的,提什么药钱,都被你气吐血了。”
卢胜意立马反击,“你昨日也把他气吐血了一回啊” 。
仗着云梁睡觉比较沉,两人在床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呛声,互不相让。
…
“我输了,彩头归你…”
云梁猝然睁开眼睛,脸上一副失神的表情,额上渗着汗。
秋水弋忙问:“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一边拿起帕子,擦了擦他额上的汗。
云梁转头看着窗外,外面天光大盛,已近正午,他艰涩的开口,“不算噩梦,只是梦到应山河了”。
秋水弋倒了杯水端过来,云梁看着浅杯里的水波,双眼失神的问道,“他是不是死了?”
秋水弋默认般的垂眼。
云梁自从重伤醒来,就一直逃避回忆这个场景,现在突然梦到,想去回忆,却发现他根本记不大清那日的事。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杀的人,只记得他在拼尽全力的保护手心里的解药。
应山河要抢,他便只能不顾一切的去护着。
他无知无觉的就着秋水弋的手喝了水,有些沉痛的闭了闭眼睛,“我没想杀他…”
秋水弋将杯子握在掌心,指腹按压着杯沿,传来微微的钝痛,“我知道,不怪你。”
胸口压抑不舒服,云梁捂着胸口,缓缓道:“他人不坏,甚至…挺好的。”
秋水弋望着云梁的眼睛,嗓音沉静如水,“云梁,人若不能操控自己的性命,那就不算人,应山河是别人的刀”。
秋水弋顿了顿,“…他已经不是自己了。”
指腹在杯沿上磨的通红,这话是说应山河也是说的自己,他们这些身中剧毒的人,性命受到牵制,也同死人没区别。
甚至,比死人还要可恶。
屋内十分静默,倒是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可是很快又平静下来。
云梁尽量冷静的回想起那日的只言片语,“他说我们不为了抢解药,只是公平比试一场。只是…是惨烈的比法,要你死我活那种。”
他的眼睛闪过一丝光点,盯着秋水弋的眼睛问道:“你说他为什么这么说…”
秋水弋和他对视了一瞬,随后垂下眼眸,极轻地叹了口气,“或许是他想以一个大侠的身份死去,而不是楚湘云的走狗。”
云梁抬眼,嘴角勾起,却笑容苦涩,“是啊,这样他就能以一个大侠的身份死去,我也不用背负一个杀人的罪名,不用因此觉得有负罪感 。”
他笑的更深,语气更悲,“我当时以为,他是怕我耍阴招。”
“但其实,他提出的是一个最好的方式。”
良久,云梁突然定定的看着秋水弋,将话题一转,“你当初为什么不让我拔剑?”
是因为不配,秋水弋说过。
“可他又为什么让我再拔一次剑?”
云梁觉得心里隐隐有答案,但又捉摸不透。
“因为他愿意,看得出来他很欣赏你。”
秋水弋迟疑了一瞬,“而且,我想他和中毒的人一样,需要解药,也需要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