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挑衅！
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来自胜利者的，对失败者的挑衅！
高顺的那一枪，没有刺向任何一名大戟士，而是遥遥地，锁定了张合！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
你们的抵抗，毫无意义。
你们的阵型，在我眼中，形同虚设。
只要杀了你们的主将，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山风，吹动着张合身后那残破的将旗，发出“呜呜”的悲鸣。
他身边的亲卫，一个个脸色惨白，握着兵器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们能感受到，那道从高顺身上散发出的，冰冷而又纯粹的杀意。
那不是属于人类的情感。
那是一种，只为了杀戮而存在的，机器般的意志！
“将军！不可！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您是主将，不必与他阵前搏命啊！”一名副将死死地拉住了张合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
“退？”
张合惨然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我们，还能退到哪里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同样面露恐惧，却依旧死战不退的大戟士。
他们是河北的骄傲。
他们也是他张合，一手带出来的兵！
他可以败，可以死！
但他不能，在自己的士兵面前，当一个懦夫！
“我张合，深受主公大恩，食袁氏之禄，今日，便是我为河北，尽忠之时！”
张合一把推开副将，声音陡然变得高亢而又决绝！
“我是河北大将张合！谁敢，与我共赴黄泉！”
他将手中的长剑，狠狠地插在了地上！
随即，从身旁的亲卫手中，夺过了一杆沉重的铁枪！
最后的血勇，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愿随将军！死战！”
“死战！！”
残存的亲卫与大戟士，被主将的决绝所感染，爆发出了最后的，震天的怒吼！
“杀！！”
张合不再有任何犹豫，一马当先，从山道之上，逆流而下，向着那座黑色的铁山，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他身后的数十名亲卫，也如同一群飞蛾，义无反顾地，扑向了那团足以焚烧一切的烈火！
高顺的面甲之下，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只是缓缓地，将那杆原本遥指着张合的铁枪，收了回来，平举于胸前。
一个最简单，最朴素的，起手式。
“陷阵营！推进！”
冰冷的命令，从他的口中发出。
那座巨大的盾墙，非但没有因为张合的冲锋而有丝毫的停滞，反而，推进的速度，陡然加快！
“挡我者！死！”
张合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他手中的铁枪，化作一道怒龙，带着他毕生的功力，和所有的愤怒与不甘，狠狠地，刺向了高顺的胸膛！
然而！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枪！
高顺，甚至连格挡的动作，都没有！
他只是在枪尖即将及体的瞬间，身体微微一侧！
“铛——！”
张合那势在必得的一枪，擦着高顺的甲胄，险之又险地滑了过去，重重地，砸在了他身后的一面巨盾之上！
巨大的反震之力，让张合的虎口，瞬间撕裂，鲜血淋漓！
而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一瞬间。
高顺，出枪了。
没有花巧。
没有变化。
就是那么平平无奇地，向前一送。
快！
快到了极致！
也狠到了极致！
“噗嗤！”
冰冷的枪尖，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直接贯穿了张合战马的脖颈，随即，余势不衰，狠狠地，扎进了他大腿的甲胄之中！
“啊——！”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张合惨叫一声，连人带马，轰然倒地！
他身后的亲卫，骇然欲绝，想要上前救援。
但迎接他们的，是陷阵营那如同钢铁丛林般，无情推进的盾墙！
“噗！噗！噗！”
长枪入肉的声音，密集如雨！
那数十名忠心耿耿的亲卫，连高顺的衣角都没能碰到，便被瞬间吞噬，碾碎！
主将，一招落败！
亲卫，全军覆没！
这惨烈而又震撼的一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将军败了！”
“跑啊！将军被杀了！”
大戟士的阵线，彻底崩溃了！
那股支撑着他们的，最后的信念，随着张合的倒下，轰然坍塌！
他们丢掉了手中的长戟，丢掉了河北军人的荣耀，如同丧家之犬，哭喊着，向着山顶的方向，四散奔逃！
兵败，如山倒！
高顺冷漠地看了一眼在地上翻滚哀嚎的张合，没有再补上一枪。
他的任务，是攻陷鹿肠山。
一个活着的，被俘虏的河北名将，比一具尸体，对主公的作用，要大得多。
“缚之！”
冰冷的两个字吐出。
立刻有数名陷阵营士兵上前，用绳索，将重伤的张合，死死地捆了起来。
随即，陷阵营的黑色洪流，再无任何阻碍，踩着满地的尸体与鲜血，向着山顶，席卷而去！
......
袁绍的中军大帐前。
那座高高的望楼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那河北最后的脊梁，是如何被如此轻易地，一招折断。
他们也亲眼看到了，那支他们引以为傲的大戟士，是如何在瞬间，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儁乂......”
袁绍的嘴唇，哆嗦着，吐出两个字。
他的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双目无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
郭图和逢纪，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傻傻地看着远方那面已经插上鹿肠山山顶的“顾”字大旗，感觉自己的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只有谋士沮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一行清泪，从眼角，悄然滑落。
他不是在为张合悲伤。
他是在为整个河北冀州，为那个曾经雄霸北方，意气风发的袁氏，感到悲哀！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
冀州，完了。
当鹿肠山的最后一面“袁”字大旗，被一名陷阵营的士兵，从山顶上扯下，狠狠地扔下悬崖时。
这场惨烈而又短暂的攻防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整个山顶，已经变成了一座血腥的屠宰场。
到处都是残破的兵器，倒塌的营帐，和死不瞑目的河北军士兵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