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望着眼前的女人。
她白天在御花园，在一众太监面前是如何飞扬跋扈。九千岁最喜欢的牡丹花，二话不说，想摘就摘，任性骄纵。
没想到，在慕云璟跟前，她居然如此卑躬屈膝。那谨小慎微之态，与白日判若两人。
她真的爱惨了慕云璟，哪怕那个男人一直都在利用他，从未对她付出一丝一毫的真心。甚至利用了她以后，还要毁了她，灭了她背后的家族……
这些天，慕云璟要东厂暗中查访，搜集韩家通敌卖国的罪证。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证据，慕云璟是在暗示他构陷韩家，罗织叛国罪名。
韩雍在朝中根基太深，韩嶙手上又有二十万镇威军，不可能那么轻易扳倒。他私下劝慕云璟，皇位刚刚坐稳，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整个朝堂都将动荡不安。
慕云璟这才作罢，不再急于动手。但他对韩家的戒备心一直很重，始终如鲠在喉，只是静待时机而已。
再看这个痴心而又殷勤的丽妃，男人嘲讽地勾起了唇角。
幽兰殿的乔常在才不傻，傻的是玉华宫这个。明明出身名门，又貌美倾城，却愚昧无知地耽于情爱，被一个男人欺骗利用，到最后，还会落得家破人亡，一无所有，真是又傻又天真。
喜欢他这张脸？慕云璟不就是用这张脸，把这个高门贵女耍得团团转吗？
男人眸底一片暗沉，心情变得很不好。
他不喜欢这个为爱卑微的她，她应该像那朵盛绽的酒醉杨妃，在阳光下傲然怒放，艳冠群芳。
柒月等男人安置好后，才熄了宫灯，慢慢爬上了床榻，却不敢靠他太近，像只乖巧的小兔子，蜷缩在离他一臂之遥的枕上。
这样婉顺懂事的女人，让他更加郁闷了，虽然躺着，全身都绷得很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女人突然爬了起来，一点一点，慢慢地靠近他。
似乎确定对方正在熟睡，她才伸出手，轻轻抚上他浓黑的眉毛，带着无限眷恋，柔情似水地触摸。
男人呼吸一窒，在她的指尖刚触及自己的脸时，本能地就要一把捏住她的脖子，毫不留情掰断她的双手。
但女人身上的馨香，充满了他的鼻腔，让他浑身躁动的血液，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
他感觉女人的手指，从他的眉毛开始，一路往下，眼睛、鼻梁、脸颊、嘴唇、下颌……很轻很柔地抚摸，带来一阵酥麻，痒痒的，很舒服。
柒月一边抚摸他的脸，一边用法术，安抚他的精神。很快，男人就陷入了沉睡。
柒月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听着他平稳的呼吸，红唇不禁往上扬了几分。
眼前这张好看的脸，不是人皮面具，是真的脸。
刚才触摸他的脸时，柒月特意在下颌处、耳朵边摩挲了一阵，确认不是人皮面具。
白天程渊那张脸，才是假的。难怪，她总觉得违和，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太监，怎么会有一双这么漂亮的凤眼？
一个太监？柒月唇边的笑意加深，神情有些玩味。
这次的“他”竟然是个太监！
正因为是一个去了势，不能人道的太监，慕云璟才会放心让他和自己的妃子同睡一榻，否则，不是给自己戴绿帽子吗？
柒月恹恹地打了个哈欠，阖上眼直接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华丽的玉华宫，在晨光熹微中慢慢苏醒。
一抹天光照进昏暗的寝殿内，程渊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夜好眠，他居然没有做乱七八糟的梦。这么多年，第一次睡了一个安稳觉。
程渊转头看向榻上的女人，正拥被睡得香甜，脸颊粉嫩，像个婴孩。
他俯身，在她脖颈处轻嗅了一下。那股淡淡的幽香，正从她芬芳娇软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这是什么香，为何如此好闻？
这种香，他从未在别人身上闻到过。虽恬淡，却能让人心神安宁。或许，这就是他一个晚上熟睡的原因。
程渊轻轻起身，穿上龙袍，步履悄然地走了出去。
候在殿外的敬事房总管太监叶公公，听了一个晚上的动静，也没听出点什么，就知道陛下这次又是来睡觉的，没有真的宠幸丽妃。
他有些不解，放着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不碰，难道陛下不能人道？
再联想到，这三个月，陛下都没进过其他妃嫔的寝宫。尹皇后刚刚小产，下红不止，不能侍奉陛下。唯一受宠的丽妃，也没有真正侍寝……
叶公公唰一下瞪大了眼睛。天啊，他好像无意中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别看咱们陛下生得高大威猛、龙章凤姿，他其实……不能人道！
发现了皇上的秘密，叶公公感觉自己脖子凉飕飕，脑袋随时都会搬家。同时，也替满后宫守活寡的妃嫔们，掬一把辛酸泪。
满后宫的妃嫔们，此时此刻，都在关注一件事情。
昨晚陛下留宿玉华宫。今日早朝后，陛下的赏赐就如流水一般往玉华宫里送。
“咱们这位丽妃娘娘，还真是受宠啊！”孟妃对张淑妃叹道。
尹皇后小产卧病，暂时不能打理后宫事宜，韩霁月又入宫不久，目前是张淑妃协理六宫。
韩霁月没入宫以前，除了尹皇后，就数张淑妃、孟妃、梁妃三妃位分最高。谁知韩霁月后来居上，刚进宫就被封为正二品妃，因为有封号，位分虽在淑妃之下，却在从二品的孟妃、梁妃之上。
众妃嫔坐在张淑妃的懿德殿内，七嘴八舌议论起这位丽妃来。
尹皇后卧病后，陛下就下了旨，后宫妃嫔不用每日去凤仪宫请安，让皇后好好养病。
大家闲来无事，便聚在张淑妃这里，每日喝喝茶唠唠嗑聊聊八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陛下又不召幸她们，膝下也没有子嗣。
一张娃娃脸，眉眼娇俏的余充容问：“臣妾刚入宫，还没见过这位丽妃娘娘。听说她是镇国公府的嫡女。谁不知道，韩家尽出莽夫，祖孙三代都是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武将。丽妃娘娘当真生得倾国倾城，能让陛下对她独宠专房？”
张淑妃她们几个位分高的，都沉默了。韩霁月确实生得极美，说是大周朝第一美人，都毫不夸张。
何况，她还出身镇国公府，家世也比她们显赫。只要有丽妃在，其他妃嫔就很难获得圣宠。
无子嗣傍身，又不受宠的女人，在后宫的命运有多悲惨，张淑妃光是想想，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前途渺茫，此生无望的凄凉感，时时充斥着她的心房。
好在，韩霁月到底出身武将之家，美则美矣，没长脑子，邀宠的手段并不高明。
入了后宫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如履薄冰，谨言慎行地过日子？
唯独韩霁月，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连陛下最宠信的宦官，九千岁程渊也不放在眼里，居然攀折了他最心爱的酒醉杨妃，还当着一群太监的面，问督主大人她美不美。
呸，厚颜无耻！
恃宠而骄的丽妃，根本不知道，得罪了这个大太监有多可怕！
程渊这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阴狠毒辣，视人命如草芥。张淑妃的父亲张太傅一直看不惯内臣入朝，说程渊是大周朝第一奸佞。
当然，张太傅只敢背地里说说。那些当面指着程渊的鼻子，骂他宦官当政，祸乱朝纲的大臣，都被他随便捏一个罪名，或拷打致死，或抄家灭门。
在大周朝，上自朝堂下至民间，人人畏东厂如虎。大家私下里都说，宁愿得罪皇上这个万岁爷，也千万不要得罪程渊这个九千岁。
张淑妃很不理解，陛下为何如此宠信一个宦官。不过是一个不男不女、断子绝孙的狗奴才，再权势滔天，骨子里也透着卑贱。
放着满朝文武百官不用，皇帝偏偏信重一个没根儿的太监，多少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慕云璟为何对程渊信任有加，柒月却是知晓原因的。
程渊，他真名唤慕云琤，是慕云璟的双胞胎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