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河看着祁彪佳道;“如果是学问问题,最好不要找银河讨论。
银河是官场毒药是江湖传奇,在学问领域根本不成气候,属于误人子弟的伪学问人。”
祁彪佳笑道;“银河不必过于自嘲,你能够让阁部大人们头疼不已,能够得到陛下和阁部大臣的奖状,足以说明你对于学问领域有独到的看法。
他们应该感受到某种情怀吧,如果他们不愿意,你以为能够逼迫他们签署奖状嘛!
刘宗周先生经常说,自己的学问能够慎独却难以解决天下的难题,以至于稍微做点实务就得辞官自保。
而银河不同,在做事的同时能够在官场游刃有余进行游戏,这是非常了不起的入世智慧。
在下也想听听银河的见解!”
李银河道;“银河能够被刘宗周先生夸奖,心里还是有点骄傲啊!
但是道不轻传医不扣门,银河可以同祁彪佳学兄聊聊做事功,但是,学兄如果觉得银河说的有些道理,也得为商行发展做些事情。
商行要在长江入海口设立商栈拓展商道,需要管理人员,当然这是一个长期的事情,学兄有空闲的时间再说,学兄的意思呢?”
祁彪佳点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银河请讲!”
李银河道;“儒学在春秋战国时期成为华夏的显学,其实是经纶济事的大学问。
至圣先师提出天下大同,子思提出至诚无息,孟子先贤提出民为贵,儒家先贤们为中华民族创立了经世济民的大学问。
我们身处人间,学问自然要效仿天道为人道秩序服务。
自从宋朝以来,儒家学问在人道治理领域充满争论,理学能够逐渐成为显学代表了儒学,那么儒学已经衰落,儒学从天下的大学问堕落为门阀学说财阀学说,成为一小撮精致利己者的学说。
银河将其定义为封建制度奴隶制度的学说,严重阻碍社会制度的进步,给中华民族带来深刻的灾难,这种愚昧甚至造成民族的存亡灾难。
儒学是天下观是遵循天道惠及所有百姓的慈悲学问。现在的儒学是什么,已经蜕变成服务一小撮贵人门阀的歪理邪说。
朝堂上充斥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一套做一套为谋取私利沾沾自喜。殊不知,儒学脱离了天道只能给民族带来灾难,最终被丢弃在垃圾堆中。
信奉程朱理学的腌臜混账们混入文庙,存什么天理灭什么人欲,只是崇拜权钱而已,极度自私极端愚昧。
中华民族目前将理学奉为显学,那么准备经历生死磨难吧。大明王朝目前风雨飘摇的现实就是现世报。”
李银河摆手打断祁彪佳欲要争论道;“祁彪佳学兄,银河在说真话,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决定一个民族的生死,太重要啦!
银河不得不说!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刘宗周先生个人修养极佳,为什么处理实务艰难万分呢?因为先生没有借助天道,以至于处理俗世实务步步荆棘。这不是刘宗周先生一个人的问题,是华夏有情怀有志向的文人们共同的问题。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
李天经道;“此言出自《中庸》。”
李银河点头道;“儒家经典是了不起的治世大学问啊,在下试着用《中庸》中的观点讨论天道及人道治理的问题。
子思先贤写《中庸》,秉承至圣先师的天下为公的世界观,再次阐述儒学的视野是人道天下。
《中庸》从总体上就有天下观,就是为了天下人间。银河认为这是一种集体主义精神,从哲学上讲儒学精髓遵从天道。
我们身处道中,但是普通人无法认识道。而先贤们通过修行了悟天道并揭示了天道。
李天经大人,银河经历了一些突破常识的事情,我们普通人通过六识远远认识不到也感知不到一些物质,更了解不到宇宙运行的规律。
天文学之所以重要,因为通过天文知识,我们普通人能够了解一部分宇宙规律。
华夏先贤们认识了道并向子孙揭示了道。老子提出万物混同没有主宰,孔子提出天下为公,子思提倡至诚无息,孟子指出民为贵。
银河认为,人道建设要围绕民为贵进行建设,这也是先贤们窥破天道之后对人道建设的期望。
目前的理学早已离经叛道,一些自私自利的伪文人篡改儒家经典,曲解儒家先贤的期待,为代表权钱的贵族们站台。
李天经大人,祁彪佳学友,你们对于目前的显学最为了解,那么,根据程朱学说,什么是天道,什么是人道,人道建设应该如何遵循天道进行建设?
为什么大明王朝在显学的指导之下越来越孱弱,为什么明朝的官僚体系是历史上最腐败的体系?按照理学的理解,华夏帝国应该如何认知世界?
其实理学几百年来的人道治理现实已经说明了,创造理学的文人们不仅蠢而且坏。是一批当了婊子又立牌坊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这批文人明白宇宙的奥秘嘛!他们知道儒家先贤对人道治理的期待嘛!
他们既不明白宇宙奥秘也不明白遵循天道的人伦精髓,只知道权钱权贵,这是他们认知局限造成的缺陷。”
李天经神态淡然,祁彪佳脸色涨红却一时无法回答李银河的提问。
李银河道;“祁彪佳学友,你不要不服气,华夏学者在春秋战国时期就编制了天文学巨着《甘石星经》,这本着作描绘了宇宙星图并一一标记了恒星的位置。
我们所居住的星球是地球,只是太阳系之中的一个行星而已。我们的文化人还觉得天圆地方呢,李天经学者,您参与了历法的修订工作,您觉得我们居住的大地是平的还是圆的呢?您觉得我们居住的大地是宇宙的中心吗?”
李天经道;“观天学问涉及华夏的道统,我不能随意透露观测结果,我只能说,我们华夏历史上经历了一段难以猜测的时期,目前的天文观测远远不及周朝甚至更加遥远的时代。
在北京历局,目前我们在数学体系方面不如西方学者,我们可以肯定,地球围绕太阳运行,宇宙浩渺无边,太阳也是宇宙无数恒星之中的一颗而已。”
李银河点点头;“以我们普通人的认知来说,华夏的文化人谈学问,首先要明白天文学。对于天体的运行规律的认知决定了对天道的认知。
那么祁彪佳学友,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理学了吧。理学的一群腐儒对于宇宙之中的星辰一无所知。
理学的伪文人连基本的天文学都不知道,你一点都不了解天体的运行规律,不了解数学知识,居然敢坐而论道。
其结果就是谈天谈地谈空气,谈了个糊里糊涂。
祁彪佳学友,你是学习显学考取功名进而进入官僚体系治理地方的,你对天道理解多少?
存天理没有问题,科举取士没有问题,但是读几本儒家经典就能了解天道吗?
既然不明白天道那么去制定遵循天道的人道规矩是不是很可笑,你们依照理学管理一个帝国是不是漏洞百出,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就是指的理学培养出的一群废柴。
既不了解天道也不了解人心,靠投机取巧博取文誉,甚至篡改儒学经典,儒学是不是要被华夏抛弃呢?”
李天经指指天空道;“银河啊,农院教学引入了科学体系,是不是培养学生认知天道的智慧?
老夫自幼喜爱天文学,但是觉得宇宙浩渺,现在对天空还是所知甚少啊!”
李银河道;“李天经大人,农院培养学生重点在两个领域,一则认知天道二则了解人道。
科学体系是一个笼统的说法,由西方智者们牵头,东方西方的学者们共同编制一套我们普通人认知天道的学习体系。
它集合了东方西方的学问,是一条学习路径。
但是,科学体系不是智慧只是认知天道的一种学习方法,如果完全按照科学方法进行人道建设,不可避免的遭遇灾难。
因为我们的科学成果只能认识一小部分天道,且维度不高。对普通人来说,科学体系是一个不断完善不断积累的学习体系。”
祁彪佳道;“银河,我曾在福建做官,也接触到一些西人,绝大多数西人粗鄙不堪,野蛮贪婪,如同盗贼一般劫掠杀害帝国的沿海百姓。他们对金钱有着谜一般的热忱,仿佛追求钱财就是人生的目标。
但是,他们乘坐的船只高大坚固,使用的火器威力巨大,帝国水军往往需要集中数倍于敌的数量才能惨胜。
好在敌人的船只与数量不太多。
西方学者很多是传教士,他们的信仰与传播的科学相互矛盾,科学体系确实培养出一批批数学家天文学家博物学者,但是,他们的学者与华夏的万物混同的世界观截然不同。
他们信奉野兽的丛林法则,而且西方学者的道德素质不高,教会在殖民地划分教区,敛财是他们重要的职责之一。
帝国文化界对于西方非常反感,虽然他们船坚炮利,但是,他们的行径是杀戮和掠夺。
帝国统治者不会完全照搬西方的发展模式,目前,朝廷通过广东地方与濠境葡萄牙人保持有限的接触。
至于其他西方人,朝廷基本上不理会。
帝国统治者对于外界的变化深有感触,但是如何改革现有体制适应这种变化却束手无策,帝国提拔一些接触西学的官员试图强国富民。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效果并不好,朝廷除了吸收一些西方传教士共同编制历法增强火器制造之外,对于财政增收等领域没有收获。
朝廷现在最大的困难是收不抵支,朝廷无法依靠农税支持官僚体系正常运转,也无法改变内忧外患的局面。
东林党执政是朝廷对行政体系的一次重大的改革和试验,东林党人自诩清廉,但是执政期间除了党同伐异结党营私之外,没有任何有效的施政措施帮助帝国走出困境。
也许吧,他们真的不知道怎样治理朝政,帝国的官僚队伍被严重撕裂,目前朝廷之上人心惶惶。
刘宗周先生殚思竭虑上奏了几份改革奏章,但是效果不大。”
李银河对沮丧的祁彪佳道;“从个人修养来讲,困难和低谷期是逼迫自我反思并提高认知的关键修炼时期。
苦难对一个民族来说,也是一个深刻反思的时期。
但是,人不能太久沉浸在苦难之中,要在逆境中尽快破茧,否则身心会遭受难以愈合的伤害。
大明帝国亦是如此。
中华民族有记载的历史超过五千年甚至更久,中华文明能够经历灾难浴火重生,说明中华文明准确的揭示了天道,我们的人道建设屡次遭受挫折,只是偏离了天道,只要回归天理,那么我们依旧能够舔舐完伤口坚定前行。
所以,祁彪佳学友,不管现实有多么残酷,我们不应该沮丧,应该静下心来重温先贤馈赠的经典。我们审视一下我们走过的路,看看是否走偏了,看看是否背离了先贤的期待。
儒家学说成为中华显学是实至名归的,子思写《中庸》说的就是天下。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
天下至诚呢,身在人间心居天理至诚无息。天道无亲天道贵生,整个大自然的造化是化育共生的、是并行不悖的。
所以中华民族的建设观发展观是道并行而不悖,万物并育而不相害。
人道建设要惠及绝大多数人,也就是民为贵。
这是先贤揭示天道为人道建设提出的路径,这是人道建设遵循天道的路径。
那么,我们在民为贵的领域做得好吗?”
李银河对若有所思的祁彪佳道;“为什么刘宗周先生的个人修养很好,却无法为帝国发展提出冲出困局的方法呢?
因为先生没有真正认识天理没有真正做到至诚,大明有很多道德高洁的文士,他们无法帮助帝国冲出困境走向富强,根源还是无法做到至诚无息。
他们根本认识不到愚昧的普罗大众是历史的推动者,百姓是实践民为贵最伟大的力量。
其实,他们的天下观还是聚焦在皇帝和官僚身上,他们没有真正注视草芥般的百姓,所以他们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实务也做不好。”
李银河摆手制止祁彪佳争论,继续道;“《中庸》是了不起的儒家经典,你做到至诚无息才能经论天下,为天下设立伦理规矩为社会创立法典为俗世设定规矩。
儒家的先贤们做到了,为什么他们做到了?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
因为他们能够心处天理洞察人心并指出创建惠及绝大多数百姓的制度。
这个制度憨厚仁慈,施政者不要掺杂私心,所谓君子不起行者无状。
祁彪佳学友,理学的文人能够做到至诚无息吗?大明朝堂的大臣们能够明白天理吗?他们能够洞察人心吗?他们能够全心全意为百姓谋福利吗?
他们不明白天理不在乎人心,所以无法制定符合社会发展的政策,无法让子民富足强大,所以华夏的巨变就在当下。”
肖强看李天经祁彪佳等人离去,向李银河敬礼道;“李大人,卑职被兵部调到天津海防营,目前职务是海防营都司。
天津的防务分为陆地和海防两个部分。
大沽口以南只设置哨探、不必重兵防守,大沽口以北重兵防守,尤其是乐亭的马头营和滦州的艮行柳两个要冲。
马头营和艮行柳部署三千兵驻守,相互支援,分区进行哨探;大沽口以南以三百人作为各处哨探。
水师部署;合并大沽口海防营三营为一营,兵力三千。从淮兵挑选三百人,驻守黑洋河;挑选五百江南营兵,驻守起口;三地分区巡逻,小事单独处理,大事则传警,以大沽口海防营为三军集合地。
天津的指挥体系是文官巡抚兵备管理副将,副将调遣大营营军。
现在天津防务实际上已经废弛,巡抚大人因为身体原因无法主持日朝政务,兵宪大人地位尴尬,只是维持运河一线的槽路畅通,不管其他地方的军务。
天津副将驻扎在城内,只是维持城池的治安,无暇顾及城外营军。
由于缺少粮饷,南方班军很久不来天津驻防了,自从大沽口以北陆地营军被抽调一千青壮协防山海关之后,陆营只剩下老弱和营军家眷。
海防营主要负责转运给养,大沽口海防营只有三成营军和家眷,其余的或者逃离或者解散回家了。
卑职接手的海防营只有一千三百名营军,二十余艘旧船,营军家眷五千余人,商行已经将家眷吸收进入各类工坊做工,海防营已经被商行掌控,目前情况平稳。
请李大人指示军略。”
李银河点点头;“海防营编制四千可以被商军利用,剩余的一千三百人再次淘汰老弱,保持一千精锐就好。
商行承担海防营的薪饷,负责家眷的工作,更换港口的船只,除了转运朝廷的饷银物资之外,军事行动由商军指挥安排。
天津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商行干部安排民事工作之后要注意训练乡社青壮。
本地青壮的军事训练工作如何?”
肖强道;“卑职接管海防营军,同时负责商军青壮的训练,目前已经培训三千青壮,海防营地之中还有一千在训青壮。
天津袍哥负责民事工作,乡社青壮的具体情况和工坊情况需要询问袍哥。”
李银河看看心不在焉的袍哥道;“天津曾经的帮派头子道哥正在蚂蚁岛努力捕捞海货求生,海河的袍哥却一门心思去云从岛找老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这样吧,你暂时代管大沽口商栈掌柜,商行会尽快派来新的掌柜。
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