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 章 故人相见，久顾无言
这场私下的对白并没有持续太久。
伴随着路秋水再次整理好情绪，声音已然清澈了下来，认真的说道：
“娘，你放心吧，从今以后，阿水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哪儿也不会去。
“阿水会时时来看望娘的。”
言罢，少女再次叩首，随后就要起身。
但就在她打算重新归还神位的时候，却意外看见了其上那缭乱的摆放。
路秋水顿时怔神在了原地。
纵使伤心欲绝，可却不代表她完全丧失了理智与思考。
奇怪。
小姨明明说，岐山已经下旨封山，且这里极其私密，根本没人能找到才对啊！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这里会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而且看情况，还是最近才有的？
路秋水玉手紧攥成拳，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美眸扫向四周。
该死的蟊贼，竟然敢来打扰娘亲的清净之地？
路秋水微微弯腰，『蹭』的一声便拔出了一直别在腿上的压裙刀，警惕之余，步步逼近那看似宽广的架梁柱。
虽是女儿身，但作为路苍澜之女，她同样从小就修有武艺。
即便算不得精通娴熟，但也不是寻常蟊贼三脚猫功夫就能对付的。
所以自然不怕。
而听着身后的脚步传来，路苍澜却是愈发沉默。
他不能就这么赤裸裸的出现在自己女儿面。
至少现在不能。
因为人永远都有脆弱的一面不想被别人发现。
倘若这时候被阿水发现自己在这里，恐怕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所以，路苍澜渐渐紧绷起身体，做好了随时跳窗而逃的准备。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一道复杂且清脆的声音兀然从门外响起：
“小殿下。”
那熟悉的称谓不禁让路秋水娇躯一颤，本能的就呆在了原地。
下意识的转过头来。
却见面前赫然映现着一袭白衣倩影，青丝束冠，姿容亲和。
“秀、秀姨？”
路秋水手中的压裙刀骤然脱落在地。
若说如今世上，还能有谁能让她如此滞情的......
恐怕除了亲小姨卫挽歌之外。
也就只有这位从小就伴着女帝一同长大的绣衣侯，李秀衣了吧。
“许久未见了，我的小殿下。”
李秀衣走上前来，轻抚着她的脸颊，神色间尽是温柔，而后在路秋水怔神的目光中，缓缓下跪，低头行礼：
“奴婢李秀衣，参见殿下。”
“哎，秀姨，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一下重新见到两位亲人，回过神来的路秋水可谓异常激动，赶忙就要扶起李秀衣。
于她而言，娘亲不在了，大周也已经成为过去。
这里便不再有什么殿下与奴仆。
有的，只是她路秋水的长辈与亲人。
“秀姨，这段时间您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路秋水拉着她的手腕，就要与她再诉衷肠。
而李秀衣也只是摇了摇头，望向身边的墓穴，苦笑道：
“自从联军败北，大势已去后，奴婢便一直隐居在此，陪着玄宗陛下了。”
路秋水心念一动，顺着视线看向那神位前的凌乱迹象，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是有哪个不开眼的蟊贼闯了进来......
原来，是秀姨吗？
“既然这样，那秀姨，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吧，以后就在阿水身边，咱们再也不分开！”
路秋水摇晃着李秀衣的胳膊，眼含期待，盼望她能一如小时候那般陪伴自己。
但换来的，却仅仅只是李秀衣轻轻摇头。
路秋水顿时就急了，问道：
“为什么啊？秀姨。
“你是怕臭老爹会为难你吗？你放心好了，他要敢为难你，阿水一定揍他！”
李秀衣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笑了笑：
“看来这些年，我的小殿下当真是活的很好呢，这样，奴婢也就能放心了......
“不过奴婢之所不愿离开，不是因为顾忌他人，而是因为奴婢累了。”
“累？”
路秋水尚还不能明白这个字的含义。
却见李秀衣走到神位前，将其上的供品重新摆放整齐，低声说道：
“奴婢这条命，是当年你母亲，也就是玄宗陛下所给的。
“所以余生，奴婢也当为侍奉玄宗陛下而活。
“早在玄宗陛下以身殉国之时，奴婢就已经倦了但之所以还在坚持，只是因为小殿下罢了。”
路秋水一怔：
“因为......我？”
李秀衣转过头来，嫣然一笑：
“你是玄宗陛下纵死也要保护的存在，所以奴婢即便放手，也要确保殿下的绝对安全。
“岐王虽久富盛名，但那时毕竟龙气未显。
“所以，为了推他前进，也为了......奴婢一点点的小私心。
“奴婢甘愿率领西周残部，成为他的磨刀石。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成长为终结这乱世的唯一。
“也唯有这样，殿下余生将来才能如玄宗陛下所盼望那般，茁壮成长。”
“秀姨......”
长辈的苦心让少女好不容易才抑制的难过情绪再度泛上，忍不住上前，轻轻钻入她的怀中。
李秀衣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
“不必担心小殿下，奴婢虽然不能以后时刻陪在您的身边。
“但如果殿下想娘了，或是有事需要奴婢，便再来岐山吧。
“奴婢往随时都会在此恭候小殿下的。”
“嗯！”
路秋水重重的点了点头，紧紧的拥抱着这位从小就甘愿宠着她的秀姨。
纵使难舍，可终有别时。
当路秋水挥手，依依不舍的告别李秀衣时。
李秀衣并未起身远送，而是目视着她离开。
直到少女完全消失在眼前，李秀衣脸上的笑容这才渐渐被抽离。
最终，化为一丝面无表情，闭眼淡淡的说道：
“行了，你出来吧。”
架梁柱后，路苍澜闻声，重新走了出来，略有沉默的看着眼前的白衣。
而李秀衣此刻也重新转过身来，平静的与他对视着。
“沙沙———”
微风拂起，吹动着两人的发丝与衣衫作响。
故人相见，久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