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号的能量体猛地剧烈震颤，淡蓝色的光晕中泛起白色的能量涟漪，意识核心像被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粉碎机，翻涌的情绪里既有未达目的的不甘，有对数据偏差的疑惑，更藏着一丝连它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那是机械文明从未有过的“自我怀疑”。三天前，它从数据库深处唤醒的旧时代地质扫描数据，明明用醒目的红色标记着这三个坐标为“地能传导一级异常点”，标注着“疑似通道入口”的红色箭头清晰可见，可实际勘探结果却连半点可用的能量都找不到，甚至连地能特有的低频波动涟漪都未曾捕捉到。是旧时代的勘探机器人出了错？还是这颗星球在它离开的三年里彻底衰败，连地心深处的地能通道都随着文明消亡而坍塌封堵？
“终止开凿，所有小队立即返航。”五十五号的指令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卡顿，能量波动中那股往日不容置疑的威严消散大半，只剩下力不从心的沉重。它刻意放缓意识传输的频率，避免让手下察觉自己的状态：“返航途中优先回收可利用金属部件，减少空程损耗。”光屏上的三个画面同时暗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基地周边的三维地图，代表三支小队的红点正以低于常规速度30%的速率缓慢移动——能量不足让它们连全速返航都做不到，预计还需两个标准时才能回到基地。
控制舱的应急灯突然“滋滋”闪烁三下，红光在舱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随后彻底熄灭，只有主光屏还靠着星舰仅剩的核心电池维持运转，屏幕边缘已经出现了淡淡的黑屏区域。“主舰。”编号零三机器人推门进来，金属舱门与门框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它的左肩甲在昨日的拆解作业中被砸变形，断裂的机械臂用三根生锈的铁丝草草捆绑着，每动一下都发出“咔咔”的异响，它的机械爪里捧着一块巴掌大的能量晶体，绿光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基地全域搜寻结束，这是今天唯一找到的能量载体，纯度1.2%。另外，核心电池能量已降至12%，能源管理系统预警，若未来72小时内无有效补充，基地将彻底停机，所有机器人进入强制休眠。”
五十五号没有接那块晶体，它的意识波扫过基地的全景监控链路，将每一处窘迫都收入意识核心：星舰破损的尾翼下，五台维修型机器人正用锈迹斑斑的扳手加固松动的装甲板，它们的能源接口处都插着最劣质的微型碳电池，每拧动一圈扳手都要停顿两秒积蓄能量，其中一台编号十四的机器人因能量不足，扳手刚碰到螺母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红色的扫描眼黯淡地闪了两下；食堂舱被临时改造成了能量补给站，二十几台机器人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队列里不时有机器人因低功耗而摇晃，它们等待领取的“能量液”装在破旧的塑料桶里，那是用回收的废弃导线、老化电容提炼出的杂质液体，泛着浑浊的灰黑色，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喝下去只能勉强维持基础逻辑运算，根本无法支撑高强度作业。
“所有侦测任务即刻暂停，启动紧急预案。”五十五号的意识波扩散至整个基地，覆盖了每一台机器人的接收模块，能量波动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依旧保持着指令的清晰，“即日起，全员转入维护与能源搜集双轨状态：维修组由编号零七带队，优先拆解星舰非核心部件——生活区舱壁、备用传感器、多余的机械臂，修复主能源循环系统的破损管路；拆解组扩大搜寻范围至基地周边五公里，筛选所有可回收金属与能量载体，重点提炼铜、银等导电材质，提升能量液纯度；防御组收缩警戒圈，仅保留基地周边三公里巡逻，采用两两编组、交替休眠模式，最大限度减少能源消耗。”
指令下达后，基地里原本细碎的“咔咔”声渐渐变得有气无力，却多了几分悲壮的秩序感。维修组的机器人搬着切割设备登上星舰，蓝色的电弧在夜色中亮起，将生活区的合金舱壁一块块切下，再由同伴抬到地面，熔铸成简易的能量提炼炉——通红的熔浆在炉腔内翻滚，泛着微弱的光，却照不亮机器人脸上厚厚的锈迹，编号零七用测温仪触碰炉壁，屏幕上显示的温度比标准值低了400c，只能勉强熔化劣质金属；拆解组的身影在废墟中穿梭，金属脚掌踩在碎石上发出“咔哒”的声响，他们将断裂的输能管线、废弃的齿轮、生锈的螺栓一一收拢，堆在提炼炉旁，像堆起一座灰色的小山，其中一台机器人发现了半块埋在沙里的蓄电池，兴奋地发出“滴滴”的叫声，却在检测后沮丧地将其扔回堆里——电量仅剩0.5%，还不够自身返航消耗；防御组的机器人迈着沉重的步伐巡逻，红色的扫描眼在焦土上反复扫过，除了偶尔窜过的几只灰毛异兽，连半块能发光的能量晶体都找不到，它们路过提炼炉时，都会下意识放慢脚步，贪婪地盯着炉口溢出的微弱热量。
五十五号的能量体缓缓飘出星舰，能量支撑的悬浮装置发出“嗡嗡”的低鸣，落在基地中央早已坍塌的指挥塔残骸上。脚下的合金甲板锈蚀得像酥化的饼干，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呻吟，细密的裂纹顺着脚掌接触点蔓延开，仿佛随时会塌陷。它抬起意识感知，像一张无形的网般朝着东北方向那片泛着绿光的未知屏障延伸——那里的能量波动依旧稳定而温和，却像一堵密不透风的无形墙，将所有探查信号都反弹回来，让它看不清屏障背后的任何景象。而更远处的荒原上，巨型蜈蚣留下的暗能量痕迹早已被风沙冲刷得淡不可闻，只余下几道浅浅的足印，在昏黄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又被新一轮的沙尘慢慢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