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桂看了他一眼，语气温吞：“你别怕，木头的事儿，你只管用，不管买。真出问题，也不是你挑的。”
“反倒是你敢说实话，敢报上来，这份胆子，我赏。”
“我来，一是看看这事儿到底咋回事，二是——”他环顾四周，“瞅瞅这地儿，建得怎么样。”
老头一听，呼的一声长出气，像从水里刚爬上岸，后背全湿了。
朱桂笑了笑，没再多说。
他抬脚往前走，边走边说：“走，带我看看。你天天泡这儿，哪儿有坑，哪儿有亮，你比谁都清楚。”
“你的看法，我听着呢。”
老头一听这话，心口一热，差点哭出来。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个跑腿的，没想到在殿下眼里，竟也是能上台面的人。
可再高兴，心里还是打鼓——生怕一个眼神不对，自己就得卷铺盖滚蛋。
他走几步，回头看一眼朱桂，脚步像踩在刀尖上。
而朱桂呢？
悠哉得像逛园子，边走边点头，偶尔蹲下摸摸砖缝，瞧瞧梁角，眼神里没怒，倒有几分欣赏。
走完一圈，俩人站回起点。
朱桂一抬手，轻轻拍了拍老头的肩：
“别绷着了，你干得不错。我看，能行。”
“差不多就这水平吧，没跟我当初想的差太远。”
“木材这事儿是真闹心，我先撂这儿，先把这茬给捋顺了。”
“别的你该咋干还咋干，别乱动。”
负责人一听，身子立马松了一半，像刚从刑场上被拉回来似的，连呼吸都顺畅了。
他忙不迭地拍马屁：“还是殿下您高明！画得那图纸，简直神了！要不是您指点，这破工程早垮了！”
朱桂听了，嘴角一扯，笑都没笑全——这种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耳朵都长了老茧。
他摆了摆手，意思是：行了行了，别说了。
负责人立马闭嘴，屁都不敢放一个。
朱桂看他识相，也没多废话，只丢了一句：“加油干。”
“等李康回来再说。他一到，事儿就能翻篇。”
负责人点头如捣蒜。他心里门儿清——李康，那是殿下最信得过的人。有他在，天大的窟窿都能补上。
一两个时辰后，李康风尘仆仆地冲了回来，满身是汗，衣服都黏在身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朱桂瞧了一眼，没急着问，先递了句软话：“今天又累坏你了吧？先歇口气，喝口水。”
“都到中午了，饿坏了吧？赶紧吃点东西垫垫。”
这话一出，李康心头一热，差点没当场掉眼泪。
朱桂平日里冷冰冰的，像个铁疙瘩，哪会说这种贴心话？
可李康只是咧嘴一笑，摇头道：“殿下，我没事！就是跑得急了点，出汗而已，风一吹就干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朱桂却没当耳旁风。
当皇帝，不光得会画蓝图，还得懂人心。手底下的人，不是工具，是活人。
他转头拍了拍那负责人肩膀：“你那还有水和干粮不？拿来点，先给李康垫垫肚子。”
负责人像得了圣旨，一溜烟冲向粮仓，连跑带颠，生怕慢了半拍。
两人找了个树荫坐下，等着东西送来。
李康低声说：“殿下，查清了。”
“那批木材……真如您说的，全是老掉牙的陈木头。”
“压根没刷过防腐漆，没烘干，没处理，直接拉去盖房，当草席子使了。”
朱桂没皱眉，没发火，眼神都没变一下。
早就料到了。
李康看他在那儿像尊佛，反倒心里发毛：这到底是真不在乎，还是……怒火藏得深，随时要炸？
负责人心虚地跑回来，东西一放，不敢多留，看两人气氛不对，连呼吸都屏着，蹑手蹑脚溜了。
朱桂拿过一杯茶，递给李康：“明天，我要会会这个贵族。”
“我倒想看看，是谁胆子这么肥，敢拿我的工程当玩笑。”
“他以为自己有点门第，就能拿我当傻子耍？”
李康双手接茶，轻轻抿了一口，放回原位，低声答：“殿下有吩咐，我随时听令。”
朱桂没再多说，起身就走。
李康跟在后头。
回去路上，朱桂闭目养神，一路沉默。
片刻后，他忽然睁眼，望着路边的树影，缓缓开口：“今天我去园区看了看。除了木材，其余都顺。”
“那负责人，还算卖力，这点我放心得下。”
“明天，专治这个贵族。”
“我倒想弄明白——他到底有啥本事，能让咱俩都盯上他。”
回宫时，月亮早爬上了山头，清冷冷地悬在天边。
朱桂没进膳房，站在院子里看月光。
李康本想退下，可见他站那儿一动不动，像是有心事，只好硬着头皮道：
“殿下别忧心，那贵族算什么？您一根指头就能摁灭他。”
“而且……您让我找的人，我也在搜。今天虽没亲自跑，底下人捎回来些消息。”
朱桂闻言，眼皮一抬：“哦？说说。”
李康从袖子里掏出两封信，小心翼翼递过去。
“殿下，这是几个苗子的底细。四个人，我都标了，您过目。”
“要是不合眼，我继续挖。挖到您满意为止。”
朱桂接过信，一封封展开，扫了几行——其中一个人的名字，跳进了他眼里。
他用手指一指：“这个，给我查深一点。”
“查他家世、脾性、本事、过往，一条都别漏。”
“如果靠谱……带他来见我。”
李康接过那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又把这人和其他三个的底细对了对，心里顿时透亮——朱桂这招，是冲着没根基的人去的。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回去连夜摸情况去了。
（cfdj）等李康一走，朱桂转身进了内殿。
他靠在椅背上，盘算了一圈明天的档期，顺手把手里没批完的折子全捋了一遍，揉了揉太阳穴，准备歇了。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朱桂就睁眼了。
昨儿交代过李康早点来，一块儿去会会那贵族，他哪敢赖床？
叫人洗漱更衣，连早饭都没吃，拎起外袍就往外冲。
刚出府门，就瞧见李康笔挺挺站在马车旁，盔甲锃亮，眼神犀利，一副随时能提刀砍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