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峰在贾勇的话里一点兴奋都没听出来。他有些狐疑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心情不好?”
贾勇说:“我想让您回来一趟。”
段云峰不放心地问:“还是为了老陈买车的事吗?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把这个事情说开了。”
贾勇谦恭地说:“您是巴西分公司的负责人,节能灯项目又是您亲自谈的,您总要回来听听汇报吧?”
段云峰不好意思地说:“咱俩之间还什么汇报不汇报的。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巴西分公司,两块业务,一块业务是轻型卡车组装厂项目,这个当然由我来负责具体推动。
“另一块业务就是节能灯出口业务。这个业务你来负责。你觉得有需要跟我说一声的就跟我说一声,或者你也可以直接跟陈淑娜汇报。我都无所谓的。”
贾勇说:“陈先生一家为了做节能灯业务真的很辛苦。阿德里亚娜为了北明公司的业务,已经在考虑休学了。
“伊莲娜一个高中还没毕业的女孩子,每天带着十几个同学做电话营销。陈先生的身体情况您是知道的,他都这样了还要带着我去圣保罗周边城镇做推销。
“我有的时候就在想,要是没有这一家人,把几个集装箱节能灯丢给我,我可怎么办?”
贾勇说得情真意切,让几个月来无所事事的段云峰听了,心里也有几分惭愧,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贾勇。
贾勇说:“您离开圣保罗以后,我一直小心应付,生怕自己在陈先生面前做错什么。
“节能灯到货的那天,陈先生没安排好装卸工,那两个集装箱节能灯差不多是我一个人卸的货,累得我发了两天的高烧。
“后来,陈先生组织了一支兼职推销员队伍,我又负责送货,又负责收支票。有一次,因为工作量大,不小心收了一张空头支票,陈太太从银行回来以后把我好一顿训。幸亏陈先生出面和便利店老板交涉才拿回来了新支票。
“北明公司的业务量大了,有了专门的送货员。我只负责跑便利店收支票,了解售后情况。我每天要坐地铁跑几十家便利店。
“我自己干到现在,用陈先生的话说,干着全职雇员的工作,没有领到一分钱薪水。好不容易从陈先生那里抠出点儿费用,我全都支持了你。”
贾勇觉得几个月来埋在自己心里的话,止不住地往外涌,他想停都停不下来:“陈先生怕被华艺国贸公司卡脖子,准备从节能灯工厂直接订货,我好说歹说才把他拦住。
“北明公司这几个月的销售业绩不错。陈先生说,是因为我们搞偷袭得了手。节能灯的大供应商,迟早会反扑,跟北明公司争夺便利店销售渠道。
“一旦打起了价格战,北明公司很有可能会失去一部分便利店客户。陈先生未雨绸缪要去圣保罗周边城镇开发新客户。他这是要拼命啊!”
贾勇的话说得声嘶力竭,把段云峰吓了一跳。段云峰支吾道:“别着急 ,慢慢说。”
贾勇换了口气说:“本来陈先生想让我开阿德里亚娜的车跟他去圣保罗周边城镇推销节能灯。阿德里亚娜都把车交出来了。可阿德里亚娜又要工作又要上学,真的受不了。
“我和陈先生离开圣保罗以后,北明公司就指着阿德里亚娜了。她要是累垮了,北明公司就崩溃了,业务就得停摆。那样对咱们好吗?!”
段云峰在贾勇的逼问之下,连连说道:“应该买车!应该买车!”
贾勇苦口婆心地说道:“老段,巴西分公司就咱两个人。人家都以为咱俩在圣保罗吃香的喝辣的。是这样吗?!咱俩都苦成这样了,还不能互相理解一下吗?”
段云峰忙不迭地说:“理解。完全理解!我真的是冲动了,没过脑子,说走嘴了。你有多辛苦,我完全能够想象得到。”
贾勇说:“我现在做梦想的都是怎么把节能灯业务维持下去。照现在的情况,华艺国贸公司一年能出口二十四个集装箱节能灯,保守估计有一百多万的收入。这样的业绩,在华艺国贸公司所有业务条线,内部、业务部门、驻外分公司中,咱们即便不算最好的,也是响当当的。
“我还有一个愿望,就是保证您的费用支出。五百美元一个月虽然不多。但我也尽力了。我觉得重要的不是每个月有多少,而是能持续多长时间。”
段云峰被贾勇说得已经是无地自容了。段云峰暗自庆幸,他没有去圣保罗,这要是当面让贾勇这么一顿说,他连躲一躲的地方都没有。
段云峰悻悻地说:“我知道你很不容易。你再忍一忍。只要我这边轻卡组装厂项目跟巴西合作方已签约,你立马跟陈先生说拜拜。咱们再也不受他们一家的气了。”
贾勇摇摇头说:“我估计我师父陈淑娜不会同意我离开北明公司。北明公司虽然每个月只能给您贡献五百美元的费用。但一年一百多万的净收入,我师父是不会放弃的。
“我在北明公司,陈先生看到我真给他卖力,给我面子,不会甩开华艺国贸公司,跟节能灯工厂直接订货。我要是离开北明公司,事情就不好说了。”
段云峰若有所思地说:“要是这么说,陈淑娜还真不一定同意你离开。那你只能怪你师父陈淑娜,不能怪我不带你到轻卡组装厂项目上来了。
“不过,看在你每个月支持了我五百美元费用。我当了轻卡组装厂项目公司中方总经理后,我会给你留一个总经理助理的位置。到时候怎么跟陈淑娜说是你的事。”
段云峰在电话里咂吧了一下嘴说:“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个老陈是真够狠的。就你给他干的这些活儿,按巴西法定最低工资标准,也不止五百美元吧?”
贾勇自我解嘲说:“咱国内不是没有最低工资标准嘛!”
段云峰琢磨了一下说:“贾勇你变了。”
贾勇吃了一惊说:“我怎么变了?”
段云峰笑着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老陈越来越像了。”
段云峰委屈地说:“我那天不过就是说了你两句。你看看你这个不依不饶的。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领导。你看看你把我这一顿训。
“我以前不敢回圣保罗,是因为我怕了陈太太,现在有你在,我更不敢回圣保罗了。”
还没等贾勇开口辩解,段云峰又说:“你是不是因为我说你要给老陈当上门女婿,你就敏感了。”
段云峰蛮有把握地说:“一定是这样!你是不是觉得你跟陈先生的女儿有了这层关系,我就怀疑你胳膊肘往外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