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那年受伤之后……我真的太久没有‘期待’过了。”他终于说出口,“现在重打了,状态也回来了,可我发现,我不知道自己想追什么。”
段皓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一拳轻砸在苏盘肩膀,“靠,你还真上头了啊。人家打完球是回家洗澡吃饭睡觉,你是坐着反思人生啊?”
苏盘被这一下砸得轻晃了一下,脸上终于浮出一点笑意,但很淡。
“我是认真的。”他说,“我怕自己只是状态好,而不是心里真的‘想打了’。”
梁颂这时终于开口:“你怕自己只是被气氛点燃,而不是由内而发的渴望。”
“对。”苏盘点头,眼神重新投向空无一人的半场,“我现在脑子里没画面了。以前我闭上眼,能看到比赛的节奏线,能预判跑位,能在投篮前一秒知道自己一定会进。现在我闭上眼……只看到空的球场。”
段皓没接话,只是伸手摸了摸脑后。他突然安静下来,沉默中带着些理解——他也曾有过类似的空档期,只不过他从未说出口。
“我们可以再打更多的比赛。”梁颂忽然说道。
苏盘转头看他。
“你不缺状态,也不缺技术,你只是太久没把自己放进比赛里。”梁颂目光冷静,“你今天赢了,但你没去拼……你懂吧?你没有真的动情。”
苏盘怔了一下,忽然觉得这话像针一样戳中了他心底的某一块。
对,他没有动情。
他赢得干净,动作精致,所有安排都像流水线操作。他站在场上时,每一个判断都理性得近乎冰冷。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吼,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在关键球后握拳嘶吼。他只是打完,就打完了。
那种热血,那种从骨子里炸出来的冲动,还没回来。
“我知道了。”苏盘点了点头,“我缺的是‘心跳’。”
“所以接下来打哪场?”段皓忽然问。
苏盘转头,“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这是热身么?”段皓嘴角一扬,“那我们总得继续下去吧。不然你怎么找回心跳?”
梁颂也笑了一下,语气平淡:“我联系了市中心的一个场子,下周有半场公开挑战赛,打得凶,规则不一样,现场人也多。”
“打的是谁?”苏盘问。
“你之前提过的那个‘蒋易’,他的队。”
苏盘沉默了几秒,那名字他记得清楚。那个家伙是他受伤前在某场城市联赛中的对手,高大、强壮、侵略性强、技术不算细腻,但压迫力极强。那一场就是在与蒋易身体对抗中,膝盖旧伤被拉裂,从而彻底离开了正规赛道。
“我去。”苏盘低声说。
“你确定?”梁颂皱眉,“那场可能不只是比赛。”
“我知道。”苏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某种压抑下的炽热,“所以我才要去。”
刚刚结束的热身训练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急停过人,没任何碰撞、没有对抗,左腿膝盖却像突然被某根看不见的线勒紧,一瞬间撕裂般的痛感从深处冲了出来。那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有种当场呕吐的冲动。
那不是拉伤,不是扭伤——是旧伤复发。
医生推门出来,手里捏着一张mRI影像,脸色不太好看,语气却极其平静:“半月板边缘有旧损位置摩擦增厚,关节滑囊发炎,韧带轻微劳损。不是新的断裂,但……要想短时间内参赛,不现实。”
“多久?”苏盘抬头问。
“至少两周内不能做任何爆发性的动作。”医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否则会加重,后果你比我更清楚。”
两周。
两周意味着什么?
那场挑战赛就定在五天后。他亲口说“我去”,现在却连跑动都要避免。这是赤裸裸的现实,不讲情面,不给喘息,不管你心里有没有准备。
梁颂站在走廊另一头,神情阴沉。他不是那种表情多的人,可当医生说出“不能参赛”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条件反射地收紧,指节爆出一声轻响。
“我能做替补。”苏盘低声道,声音有些干,“我可以带队去,哪怕不上场。”
“带个屁。”段皓站在他身旁,脸色异常难看,“你带队过去就是给自己添堵,你以为对面是慈善赛?蒋易那帮人上场只认人,不认情,看到你膝盖贴着冰袋,还不上来拿你试刀?”
“我不会让他们碰到我。”苏盘皱眉。
“你不能连自己都骗。”梁颂冷冷开口,语气像刀子,“你上场,一定会动,一动你就会试图突破、转身、急停。那是人的本能,不是靠忍就能压下去的。”
空气沉了几秒钟。
苏盘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那台慢慢转动的老式风扇,呼吸一口比一口沉。他不甘心,他是真的不甘心。刚找回状态,刚开始热血,刚准备再拼一次,却被迫拦腰斩断。
一种近乎隐忍的痛苦从胸口一点点灌下来,压得他胸闷得喘不过气。
他闭上眼,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一声突兀的“咔哒”,那是在训练场上膝盖突然弯折时发出的声音。极短、极轻,却像击锤,敲醒了他所有的幻想。
这不是电影。
这是现实。
他的膝盖,终究还是负担不起他要走的那条路。
“如果你硬上,下一次不只是两周。”医生最后丢下这句话,像关门一样走进办公室,咔哒一声,世界彻底安静了。
门外的夜风吹进来,苏盘额前的汗还未干,就被风一吹冷得发颤。他低头看着膝盖上的冰袋,眼神里带着几分麻木的凄然。
段皓斜着靠在墙上,看着他,嘴角抽了抽,最后还是没再说话。他知道这事不用劝,苏盘自己心里清得很。只不过有些苦,得自己消化。
梁颂站了一会儿,忽然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改战术,不带苏盘上场。”
“你确定?”对面的人语气一怔。
“他上不了。”梁颂语速很快,像是怕自己一停下就会犹豫,“我来组织,段皓攻锋线,双高位掩护起手,错位制造机会。他可以跟着来,但不上场。”
“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