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朝上没人再弹劾张居正,但弹劾变法派的声音一直都存在。闵悉从不参与弹劾,他现在主要还是静观其变,了解朝堂之上盘根错节的关系。
张居正停灵七日后,便出殡将灵柩暂时安置于城外的法华寺。他祖籍湖广江陵,按照传统,客死异乡的人都要归葬祖茔。只是路途遥远,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就扶灵归葬,家中需要好好安排一下,再挑个合适的时间扶灵返乡。
张家兄弟在办完丧事之后,就认真考虑闵悉和云霁的建议,反正他们现在丁忧在家,也没有别的事可做。筹划张家的未来,是他们当前最需要做的事。
张居正有六个儿子,老大老二老三都中了进士在朝为官,老四在锦衣卫任职,老五在读书备考,老六还小,所以商量家事的时候,除了老六,其他几个都在。
要辞官散尽家财还乡,一个鼎盛的家族就此没落,富贵荣华一夕之间全都化为乌有,还全都是自己选择的,这任谁都难以接受。但自从父亲去世后,他们也体会到了世态炎凉,昔日热闹的门庭已可罗雀。抄家灭族的情况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绝不是他们可以承受之痛。
辞官还乡,张家的确会伤筋动骨,但还没有到绝路,过些年,他们或许还会东山再起。倘若被定了罪、抄了家,父亲一世英名尽毁不说,张家以后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皇帝春秋鼎盛,谁知道他还能活多少年,没有几个皇帝能在自己在位期间为自己判定的冤假错案平反翻案的。
兄弟几人反复思量讨论,还是下定不了决心。朝中格局却发生了变化,这天在朝堂上,都察院七名御史联名弹劾潘晟。
这次罗列的罪名比上次戴良那个要严重得多,是潘晟刚从老家抵京的儿子被指控强抢民女,并且还闹出了人命官司。这事闵悉一听,就知道是有人在做局,偏偏潘公子中了招,出了人命关天的事也是真。
万历在朝堂上勃然大怒,把潘晟狠狠骂了一通。那些敌对派的官员逮住机会使劲儿批判潘晟,潘晟是百口莫辩,最后不得不当堂摘了官帽,跪下来说:“老臣自知教子无方,无言面对圣恩,请求辞官告老还乡。”
万历大手一挥:“朕准了!”
闵悉听到这个万历的答复,顿时感觉大事不妙,他努力在把历史轨迹掰离原来的轨迹,张居正多活了两年,万历的脾气也变了不少,可怎么还朝着历史既定的方向发展啊!难道他们真的改变不了大明的命运?
所以退朝之后,等其他人都走了,闵悉和云霁留了下来。
“七哥,怎么办?潘阁老还是辞官了,首辅不是他来当。”闵悉又无奈又心急。
云霁问:“你还记得潘阁老辞官之后,首辅是谁当的吗?”
闵悉冥思苦想,摇头:“我不知道。应该是个保守派,不是变法派。”
“为今之计,是得促成变法派接任首辅之位,否则等保守派上来之后,就会废除变法,打压变法派。”云霁说。
“可这是咱俩能决定的吗?”闵悉想起自己和云霁的身份,都还是芝麻小官,如何能够左右皇帝选首辅大臣。
云霁说:“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但也还是要去做点什么的,这才是阁老推举你进都察院的原因,他想让你向陛下谏言。”
“对,不管怎么样,咱们总还得去试试。”这个时候就放弃,之前的所有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两人也没有立马出宫,而是折了个方向,去找了万历皇帝。
万历刚从早朝上下来,正在洗漱准备吃早饭,听见内侍通报说闵悉和云霁求见,便说:“让他们进来吧。”
闵悉和云霁也不是头一回见皇帝这样了,自然也是见怪不怪,恭敬地等皇帝洗漱完毕。
万历在桌前坐下:“两位爱卿也还没用早膳吧,那就一起来吃点吧。”
皇帝赏饭,当然不能不从:“谢陛下隆恩!”
万历喝了一口汤:“说吧,你们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朕了?不会是来替潘晟求情的吧?”
闵悉和云霁对视一眼,闵悉赶紧说:“当然不是,陛下!潘大人作为礼部尚书,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本该以身作则,成为天下德行楷模。他治家不严,教子无方,竟纵容儿子做出这等恶行,简直天理难容,这是他应受的惩罚,我们不是来替他求情的。”
礼部尚书主管科举,意味着他主考那几场会试的所有人都是他的门生,其影响力之巨可想而知,往往也是内阁首辅的不二人选。礼部被称为六部之首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你们想说什么?”万历说。
“潘大人如今已经卸任,陛下打算让哪位阁老来做新的内阁首辅?”闵悉也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