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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为一个小小的感冒,被我爸小题大做的扣在医院五天之后,他终于在听到我的声音不再沙哑之后,同意了我回家的想法。

想来这几天我也真是奢侈的荒唐,明明只是个小小的感冒,可却硬是被扣在医院打了五天的点滴。在我看来,这和我平日里生龙活虎的样子实在有些差池,然而这一切被我爸主导,我也实在毫无招架之力。

所以在得到能够回家的消息时,我不禁带着疑惑向我爸发问,却得到了他‘小病也不能不在乎的’的答案。

这话在我听来有些好笑,顾一野同志这可真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自己生病那一次不比我这个感冒严重,每一次他都是能扛则扛,实在不行才回来医院。可到了我这里,老顾好像会把一切问题放大,甚至是有些过度紧张。

也许别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我却感动于我爸的心意。因为我是他的孩子,他不像他的孩子 出现任何意外,就这样简单。

消毒水的气味终于被车窗外的槐花香取代时,我窝在后座望着老顾的后脑勺,他坚持要亲自开车,后颈的碎发在风里轻轻颤动。五天前那个把医院搅得“鸡飞狗跳”的军区司令,此刻正目不转睛盯着路况,连变道时打转向灯的节奏都格外谨慎。

“终于能回家了。”我活动着发麻的双腿嘟囔。

老顾从后视镜里剜了我一眼,喉结动了动:“知道着急?早听我的好好养着,能拖这么久?”他的语气还是那股熟悉的强硬,却在红灯间隙,悄悄把车载暖气调高了两度。

推开家门的瞬间,阳光裹挟着熟悉的花香扑面而来。老顾像个经验老道的侦察兵,率先迈步进屋检查门窗,连窗帘缝隙都要伸手探探风。

“把衣服全换了,别沾着医院的晦气。”他转身扔来套干净的家居服,又接过保姆小杨特意准备的热汤,“雪梨汤,温度刚刚好。”

我捧着还冒着热气的瓷碗,看他在玄关处笨拙地换拖鞋。

往常锃亮的军靴此刻歪歪扭扭摆在一旁,他弯着腰系鞋带时,衬衫下摆从裤腰滑出来一截,露出半截松垮的皮带,这个在阅兵式上能让千万人屏息的将军,此刻却连穿鞋都透着股手忙脚乱的劲儿。

“去躺着。”老顾直起腰时扶了扶腰,动作快得像是不想被人察觉。

我故意逗他:“顾司令,要不要我给您演示下怎么开电视?”

他抄起沙发上的靠垫作势要扔,眼里却藏着笑意:“臭小子,病刚好就嘴硬。”

卧室的床单不知何时换成了新的,阳光在被角织出细密的金线。我刚躺下去,老顾就端着药碗进来,瓷勺磕在碗沿叮当作响:“中药,你妈特意打电话来叮嘱我给你准备的,补补身体。”

看着他坐在床边,耐心吹凉汤药的样子,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生病,他也是这样,明明连泡面都煮不好,却固执地守在病床前,把“照顾人”这件事,笨拙却坚定地做到极致。

窗外的蝉鸣声渐渐漫进来,老顾的手机在床头柜震动。他看了眼屏幕,迅速按掉电话,动作轻得像怕吵醒熟睡的人。

我闭眼假寐,听着他脚步声在客厅和卧室间来回,偶尔传来翻找东西的窸窣声。或许在他眼里,再小的病痛都是需要歼灭的敌人,而我,永远是他最想守护的“战略要地”。

兴许是家里的环境让人催眠,我这一觉睡到了傍晚。我起身下楼,老顾正坐在客厅摆弄着手机。而餐厅那边已经传来了阵阵香气,杨姐正在厨房忙碌着。

“睡醒了?”老顾抬头看了我一眼。

“嗯,还是家里舒服。”

“那你去洗手,马上吃晚饭了。”

“得嘞。”我起身朝着洗手间快步走去。

夕阳的余晖透过纱窗洒在餐桌上,给白瓷碗镀上一层暖黄。当杨姐轻手轻脚端上最后一道青菜豆腐汤,雾气袅袅升腾间,我赶回餐厅。眼前的老顾正用公筷仔细挑着碗里的米粒,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瓷碗里拨弄,活像在摆弄精密仪器。

“杨姐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我舀起一勺小米粥,滚烫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多日来的药味。

忽然瞥见老顾面前几乎没动的半碗粥,我故意夸张地咂咂嘴,“赶明儿给我准备点儿大鱼大肉,我得好好补补,这几天清汤寡水快把我馋坏了!”

老顾搁下筷子,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你这生病胃口倒不影响,当真是铁打的身子?”

“那当然!”我夹起一大块粉白的清蒸鱼肉,故意晃了晃,“我可不像您老人家,不生病胃口还不好呢。”说着把鱼肉放进他碟子里,鱼皮上晶莹的油花在灯光下泛着光。

老顾盯着鱼肉发愣,喉结滚动了一下,像个被抓包的孩子。

“我这是养生。”他别过脸,却悄悄用筷子戳了戳鱼肉,“少油少盐才健康。”话虽这么说,当第一口鱼肉入口时,他紧绷的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腮帮子鼓得像偷吃粮食的小松鼠。

我撑着下巴看他,突然发现这位平日里威严的军区司令,此刻的模样和记忆里偷偷藏糖果的父亲重叠。

杨姐在一旁掩嘴轻笑,转身时带起一阵淡淡的油烟味。

老顾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夹起一筷子青菜放进我碗里:“光吃肉怎么行?补充维生素......”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我似笑非笑的注视下,耳尖慢慢泛起红晕。

窗外的暮色渐浓,饭桌上的欢声笑语却愈发清晰,氤氲的热气里,藏着最平凡也最珍贵的温柔。

暮色漫过窗棂时,我搁下碗筷,望着老顾擦拭嘴角的动作,试探着开口:“爸,我想去团里看看,这么多天没露面,训练进度和文件审批......”

话没说完就被他抬手打断,原以为会等来严厉的拒绝,却见他将餐巾纸整齐叠好,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我逐渐恢复血色的脸,意外地点了点头。

“你去吧,多加件衣服。”他起身时带起一阵轻微的衣料摩擦声,顺手从衣架取下我的军外套,动作利落地抖开,袖口处还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

我诧异地看着他,这个曾因我在学校淋了场小雨就让我一周都没去上学的父亲,此刻竟如此轻易松口。

老顾将外套披在我肩头,手指无意识地抚平布料褶皱,喉结动了动:“别逞强,晚上早点儿回来。”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妥协。

夕阳的余晖斜斜切进客厅,在他的鬓角镀上金边,我突然发现,他挺直的脊背不知何时有了细微的弧度,像座历经风雨的山,开始学会收敛锋芒。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回头望去,老顾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臂,军裤裤线笔直如刀,脸上却挂着少见的犹豫:“路上开车慢些。”他的目光追着我走向玄关,像小时候在校门口目送我进教室那般,带着笨拙又绵长的牵挂。

“放心吧,我快去快回。”

发动车子时,后视镜里的老顾还站在台阶上,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

晚风裹着槐花的甜香灌进车窗,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原来所谓的“同意”,不是不再担忧,而是他终于愿意试着相信,那个曾在他羽翼下躲雨的孩子,早已能独当一面。而他藏在沉默里的关切,永远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几天没出现在团里,大大小小的事堆积了一大堆,听说我过来了,杨浩和林峰特意从家属院过来,我们仨凑在一起就最近的事商量了起来。

“老顾,你可算来了!”杨浩把报表重重砸在桌上,震得钢笔都跳了起来,“训练方案被退回三次,设备采购预算又出问题,还有......”

他滔滔不绝的抱怨被林峰的拍手打断:“先开会!先开会!”

三人脑袋几乎要碰在一起,对着作战地图讨论新的训练计划。

林峰用红笔在地图上圈圈点点,杨浩不时掏出手机核对数据,我捏着笔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沉入浓稠的墨色。

直到投影仪突然发出低电量警报,屏幕上的战术图解骤然熄灭,我们才惊觉挂钟的指针已逼近十二点。

“坏了!”我手忙脚乱地抓起外套,钥匙串在指间叮当作响。

杨浩拦住我:“这么晚了就在团里住吧,床铺现成的!”

我边系纽扣边摇头:“不行,我爸还在家......”话音未落已冲出门外,冷风卷着沙砾拍在脸上,才想起来时老顾叮嘱我“早点回来”的模样。

车子在空荡的街道疾驰,仪表盘蓝光映得掌心发烫。拐进熟悉的大院别墅区时,整排路灯只剩零星几盏亮着,连最热闹的便利店都熄了招牌。

我把车滑进车位,望着客厅那抹倔强的微光,心脏突然揪得发紧深夜的整栋楼漆黑如墨,唯有客厅透出的暖黄,像暴风雨中永不熄灭的灯塔。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空调外机的嗡鸣与老式座钟的滴答声涌出来。玄关处老顾的皮鞋还保持着仓促脱下的歪斜姿态,茶几上的保温杯早已凉透,杯口凝结的茶渍在台灯下泛着褐色。

他歪靠在沙发扶手上,军装外套滑落在地,手里还攥着半卷没看完的报纸,老花镜歪挂在鼻梁上,灰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落地钟突然发出整点报时,浑厚的钟声惊得他猛然睁眼。

那双曾在阅兵场上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却在看清是我后瞬间亮起:“回来了?”他沙哑的声音混着困倦,伸手去够滑落的外套,动作却比平日迟缓许多,“我......就眯了一会儿。”

我蹲下身捡起那件滑落的军装外套,布料上残留的体温还带着熟悉的薄荷味。

伸手去扶老顾时,袖口掠过鼻尖,一股淡淡的特有的药味混着他身上的淡香涌进鼻腔,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每次他执行高强度任务后,身上总会若有若无地萦绕着这种气息。

“爸,早点休息吧。”我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触感像极了老家院里那棵老槐树的纹路,“这些天你也累了,别把身体熬坏了。”

老顾却甩开我的手,硬撑着站直身子,军装下摆随着动作扫过我的膝盖,带起一阵风。

“没事儿。”他弯腰去捡掉在沙发下的报纸,后腰衬衫被扯得皱成一团,动作间我瞥见他口袋里露出的药盒一角。

话音未落,他忽然捂住胸口轻咳起来,指节抵在唇边,苍白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沙发扶手上的药瓶滚落,在地板上骨碌碌转了两圈,透明瓶身里的白色药片清晰可见,那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药。

老顾慌忙去够药瓶,动作却比年轻时慢了半拍。他攥着瓶子迅速塞进裤兜,像是藏起什么机密文件,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我没事儿,你别瞎想。”

可我分明看见他说话时气息不稳,胸口微微起伏的频率快得异常,药瓶在他掌心攥出湿润的水痕。

记忆突然翻涌,这些天他总说“我去处理文件”,深夜里隔着门缝传来的不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而是压抑的咳嗽和急促的喘息;每次递来的雪梨汤,他自己的那碗永远冒着热气,可等我喝完,才发现他的早已凉透。

此刻看着他强撑的背影,挺直的脊梁依旧如年轻时那般笔挺,可鬓角的点点白发和微微佝偻的姿态,却在无声诉说着岁月与病痛的双重重压。

“爸。”我突然叫住转身要走的他,喉咙发紧得说不出更多的话。

老顾回头时,台灯的光晕笼罩着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极了小时候我踮脚都够不到的那座巍峨山峰。而此刻,这座山却在我面前,笨拙地隐藏着自己的脆弱,用所有的倔强守护着身为父亲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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