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巷弄深处的废宅里,只有一盏孤灯摇曳。
夜子韬一身玄色劲装,手里捏着块玉佩摩挲,平日里温润的眉眼此刻凝着冷光,指尖叩了叩斑驳的木桌:“东西备好了?”
对面人影低着头,声音沙哑:
“按公子吩咐,都妥当了,只是……姜夫人那边,真能如公子所愿?”
夜子韬指尖摩挲着玉佩边缘,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眼底却无半分暖意: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不用你操心,把你的事安排妥当就好。”
“您确定?”
他抬眼,灯光映在脸上,半边明半边暗,在黑暗的屋里显得有些邪魅
“等着便是,不必多问。”
“属下遵命。”
两日后,京城最大的戏楼“听风阁”里,丝竹声婉转。
夜子韬身着月白长衫,披着同色大氅,腰间系着块羊脂玉佩,衬得他面如冠玉,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包厢里,他给对面的姜柔添了杯热茶,目光落在她鬓边的银簪上,语气柔得像水:
“姜夫人今日气色好了些,许是这戏文合了心意。”
姜柔穿着件素色夹袄,眼角有淡淡的细纹,羞涩的笑了笑,拢了拢衣襟,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娇软:
“戏是好戏,就是这京城的冬天,实在冷得熬人。”
今年的第一场雪从昨夜便缠缠绵绵落了下来,此刻戏楼窗外已是银装素裹,细雪如絮,簌簌落在琉璃瓦上。
姜柔支着下巴望向窗外,眼尾的细纹被朦胧的雪色柔化,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向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厚重的锦缎,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
“要是能去个终年暖和的地方,不用裹得这般厚实,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暖意,该多好。”
夜子韬闻言,原本含笑的眉眼瞬间蹙起,眼底翻涌着怜惜,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放得轻柔,:
“夫人这些年受想必过得极苦,这般冷的天,光是想着你和家人往日里的不易,我便心里堵得慌,说不出的不是滋味。”
他微微往前倾了倾身,手肘撑在桌案上,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你那日提过想走,我回去翻来覆去想了一夜。
你在这京城没什么牵挂,我亦是孤身一人,去外面走走其实也挺好的。
不如这样,让我陪着你们一起游历,就去南边,那里四季如春,草木常青,景致也好得很。
你带着女儿一起,就当散散心,抛开这些烦心事,如何?”
姜柔猛地一愣,眼帘倏然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犹豫与为难。
她是真想走,想逃离这京城的是非与寒凉,可她从未想过要带着嫣然——那个如今主意比她还正,性子硬得像块石头的女儿。
夜子韬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又笑着添了句,语气随意:
“外面的世界大着呢,可不光只有好景致,还有许多闻所未闻的奇人异士。
我曾经听一位游历四方的朋友说,有的奇人能隔空取物,有的还能看透人心,甚至有能解百结、化顽性的异术呢!人这辈子短短数十载,总该多走走看看,才不算白活。”
他话锋一转,语气愈发恳切,眼神定定地望着她,像是能看穿她所有的心事:
“姜夫人,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我虽不敢说全然懂你,却也知道你心里压着重重心结。
其实和离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换了种活法,总比困在原地受苦强。
你总困在京城这方寸之地,看着那些人或同情、或鄙夷的眼光,想着过去那些糟心事儿,永远苦的都是自己,真不值得。
所以我懂你,换个新地方,没人知道你的过往,你和孩子都能重新开始,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这些话,像一捧温水,缓缓淌过姜柔干涸已久的心田。她和离了,若是寻常妇人,或许还能寻个清静去处安稳度日,可她偏生有个特殊的女儿。
她垂下眼,手指用力地绞着衣角,锦缎的纹路都被揉得发皱,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以前的嫣然多乖啊,软乎乎的小手攥着她的裙摆,一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地叫一声“娘”,都甜得人心尖发暖。
可如今呢?嫣然成了人人敬畏的神女,性子也变得愈发硬朗,有自己的主见,说话做事雷厉风行,有时候那双清澈的眼眸看向她时,都带着一种她读不懂的疏离与坚定,让姜柔觉得陌生又惶恐,完全掌控不住,甚至隐隐有种被女儿反过来“掌控”的无力感。
若是外面真有夜公子说的那种奇人,能把她的嫣然变回来,变回那个黏着她、依赖她的小丫头就好了。
再者,她在京城住了三十多年,和离的事像一块洗不掉的烙印,刻在她的身上。走到哪儿,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哪怕女儿是神女,旁人提起她,依旧是那句“被夫家抛弃的妇人”。
那些年挨饿、受打的日子,像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死死缠着她。她害怕被人提及过往,害怕去接触那些高不可攀的人,她们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让她喘不过气。
夜公子说得对,换个地方,或许真的能摆脱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