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官署内的同僚心里隐隐还有些责怪邢森。
可,当邢森这话一出,别说官署内的大理寺官员了,就算是孙伏伽,似乎还沉浸于案宗中没有回过来的神,突然猛吸口气,骤然起身,双眸惊骇间,难以置信。
长乐·······
长乐殿下?
状告?
就算是把天下奇怪的案子都看过一遍,就算是成日钻研一些枯燥的大小案件,可孙伏伽还是无法把长乐殿下和状告这两个字,联系到一起。
“刑司丞,你在胡说什么?!你莫非疯了不成?这样的诬告状纸,也敢送到孙少卿面前来?”
“胡闹,胡闹,胡闹,刑司丞,平日你做事也算是稳妥,可今日,怎能如此冲动?那两人在哪里?直接打杀轰出去就是了,他们疯了,难道你也疯了不成?”
“就是,胡司丞,这里是大理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他们想告?那就让他们回到原籍,去找冀州府,或者去找河东刺史,就算是去御史台也说得过去,直接找上我大理寺,难道已是确定长乐殿下有罪?笑话!”
“胡司丞,这件事,你真的太鲁莽了,快快退下吧!”
“·······”
大小官吏的脸色都是一变,数息后,当他们反应过来,便是慌忙朝邢森甩袖子,连连驱赶。
开什么玩笑!
他们心里对于邢森的不满,更是严重起来,要说刚才只不过是小责怪罢了,毕竟大家是同僚一场,倒也无妨,等去司农寺吃饭的时候,多给自己打个秦川鸭赔罪,大家也都是乐呵呵的。
可是这事·······
毫无疑问,这可是真的能够影响到整个大理寺官吏升迁的烫手山芋。
状告长乐公主?
这状纸,他们敢写,你他娘的,就敢收下来?
知不知道,但凡这事有什么差池,其后果,大理寺能担当得起?被陛下呵斥一顿说实话都是轻的,若是严重,可能数年之内,大理寺所有官员都不得升迁调动,更或者是全体大理寺官员罚俸数年。
这事,太大了!
状告长乐公主殿下,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不可置信!
而且,他们就算是要告,顶天了也是先送到御史台,先让御史台的那些言官弹劾,然后陛下若是真的想要调查,便下旨让大理寺或者刑部插手。
如此,就算出了什么事,和大理寺也没有多少关系了。
可你这倒好,直接把苦主的状纸收下,其中意味,谁不明白?其后影响,一个不慎,所被牵扯进来的便是大理寺大小官吏同僚啊。
不过,邢森对于周围同僚的呵斥,仿佛就没有听到,只是自顾的向孙伏伽躬了躬身,然后,双手把状纸呈了上去。
孙伏伽已彻底从案宗中醒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邢森。
“邢森,你怎能如此逼迫少卿大人?你算什么东西,给我滚出去。”
“少卿大人,我这就派人把外面的那两人打杀走,这状纸,给我,给我,我也一同丢出去!”
“少卿大人,不能接啊少卿大人!这······不符程序,不符礼法!”
“········”
众人怒骂的更激烈了,有官员还直接朝邢森冲了过来。
不过,孙伏伽动了,他轻轻吸了口气,朝众人挥挥手,伸手,把这状纸拿了过去。
大小官吏脸色皆是一变,但见此,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怒视邢森。
不过邢森倒是气定神闲,丝毫不理不顾。
孙伏伽已把状纸打开。
目光在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扫过,而当目光落到最后的时候,便是这位浸淫大理寺多年,天下案宗几乎皆于心中的大理寺少卿,未来大理寺卿,也忍不住的倒吸了口凉气!
“嘶·······”
他猛地抬头,盯着邢森:“那两个苦主,可还在?”
“少卿大人,就在寺门外等候!”邢森抱拳。
“把他们下入大理寺牢狱!”孙伏伽喝道。
“诺!”邢森匆匆去了。
“少卿大人,这是何故?就算下牢,也不能下咱们大理寺的牢狱啊,要不,下官去走一趟万年长安两县,把这两个苦主,丢到县衙大牢里去?”
有官员走出来,思量着,以稳妥为见,沉声道。
不过,孙伏伽拒绝了。
他小心把状纸卷起来,直接起身:“不,就放在大理寺。”
“我要进宫面见陛下!”
说罢,孙伏伽快速离去。
长乐公主乃皇亲国戚,这状纸上的罪行,便是孙伏伽都没有见过,更何况,邢森直接拿着这状纸来寻自己········
不论如何,这个案子大理寺处理不处理,接或者不接,总得都要过问下陛下,以陛下之令行事,方才最为稳妥。
孙伏伽是大理寺少卿,心中有对公平正义的追求,更是容不得冤假错案的发生,但,他并不傻,相反,他很聪明,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到这个位置上来。
望着孙伏伽远去而又匆忙的背影,官署内大小同僚面面相觑,心里多少也有些好奇这状纸上到底写了什么,竟能让孙少卿如此重视。
但,不管如何,这短暂的疑惑,就被他们对邢森的愤怒而掩埋了。
大家同为大理寺官员,当要自发维护大理寺,哪里有把祸事朝自家揽的缘故?!
他这么做,完全就是吃里扒外!
这让在场所有官员都很看不惯。
不由得,大家撸起来袖子,就杀向了大牢,要去堵邢森好好说道说道。
------------
宫城内。
甘露殿。
李世民坐在案桌后,面前案桌上不见任何文书奏折,只有一个小火炉和一壶热茶罢了。
下方两侧,也坐着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李积,萧瑀,高士廉等一众滚滚紫袍。
大家气氛是比较轻松的,面前同样放着小火炉和茶壶,其外,还有上好的果脯点心。
李世民很是轻松的斜靠着坐塌,一腿弯曲蜷缩,一手轻轻叩着膝盖,另一手则是把玩着明珠。
“诸公,朕的百战远征雄师就要回来了。”
众人齐齐高呼曰:“陛下万胜,大唐万安!”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从今之后,西域再无宵小蝇虫胆敢再冒犯陛下,冒犯我大唐天威!”长孙无忌补充了一句。
李世民颔首。
然后,他看了眼左丘,左丘立马取出来了一个奏折。
李世民放下手里的明珠,接过来,但,并没有翻开,若是仔细看的话,这奏折上的封蜡尚且完好,表示这奏折自到了皇城后,李世民还没有翻阅过。
“诸卿,这一战,既是大胜!”
“朕想着,就该有一些大胜的样子。”
“这是药师递上来的折子,里面记载着大军在吐谷浑犯下的过错,朕,要全部赦免,你们觉得如何?”
“陛下心怀将士,若是将士们知晓了,定会感动的痛哭流涕!”房玄龄捋了下胡须,笑道。
长孙无忌则是皱了皱眉角。
他和萧瑀,高士廉,还有后面的礼部尚书王珪等人交换了个眼神。
“陛下,如果仅仅是错,陛下赦免,自无不妥。”
“但,臣以为,错么,赦免后让将士们知晓,而后改正便是了,但,若是有罪,就不可不罚了。”
毫无疑问,这一战大胜,等那群骄兵悍将回来后,朝堂上的局势定会引起震荡,短时间内,武将阵营怕是也会压过文臣集团,这是长孙无忌,萧瑀,高士廉他们不愿看到的。
战争,向来是武将的狂欢,和世族门阀,和文臣清贵,关系不大。
自然,他们就要反对,就要还击。
这几乎是每一战结束后的惯例了。
打仗时,后方文臣可以全力配合,可当战争结束后,便迎来清算,以维持平衡。
这,也是常规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