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陛下,西域伊吾国君率五百余众,已于五日前由原州入关!”
“距京师长安不足六百里!”
“据报,伊吾国君此行驱牛羊白驼数以千计!”
原州,关中通往西域的重要军事和交通要道,属陇右道管辖。
后世称作固原。
十二月十六,距离皇太孙李象出生已过去半个多月。
期间下了三次雨,数日前关中积雪消融殆尽。
积雪虽已融化,渭河冰面可走马,天气变得更冷。
渭水河每隔十数里,便能看到河面开凿取冰的人,此时取冰留待来年夏季降温去热。
这几日朝会不断,每当临近年关朝政要务陡然猛增。
各蕃邦使臣进京朝贡,国库钱粮赋税清点以及来年财政预算。
“朕已知晓!”李世民伸手示意杜如晦归位,目光看向礼部尚书李道宗。
却见杜如晦微不可察,将手伸进衣袖,似有未尽之事上奏。
君臣相视一眼,默契交换眼神,退朝御书房再议。
“伊吾远在西域,此次顶暴雪寒风进京,诚心可嘉!
礼部当择鸿胪寺轩敞雅舍,妥善安置伊吾君臣一行,不可忽怠!”
“其余蕃邦使节亦不轻慢,依其习俗分而居之,务必周到!”
李世民如今对牛羊数千,心中已无太大波动。
礼部尚书李道宗恭敬领命,“臣遵旨!”
随后,户部和教育部汇报年度工作,财政部只管钱财账册统计年初方能完成。
吏部汇报今年科举进士录取人数,以及落第考生留任教师数量。
今天适逢周六,长乐公主锦儿小兕子回了皇宫,此时正在东宫光天殿。
李象出生仅半个月,喊他名字尚且不懂回应。
有时偶尔会冲人无意识的笑。
苏尘和李泰前天离开了长安,带着平板赶往炼铁厂赶制球磨机。
只因炼铁厂发来电报告知泥煤销售殆尽,人工粉煤力不从心,导致长安以及其他州县蜂窝煤断供。
五千瓦电动机早已组装完成,并成功通电测试。
国道畅通,一天便可往返长安与炼铁厂。
两天时间不到,长1.5米直径1.2米球磨机滚筒制造完毕,铁球上个月返回长安之前已提前制作好。
滚筒转轴与电动机以法郎方式衔接传动,今天一早已正式上线。
统计三次,5千瓦滚筒球磨机一个人装料,每小时出料1500斤约合900公斤。
只需三台同等规格滚筒球磨机,便可满足当下运输能力的煤粉需求。
从铁匠铺架设230多米的电线至露天物料场,三相四线电路耗去大半16平方毫米的绝缘电线。
苏尘出发时,从工部带去不少裸铜线及少量绝缘线,还有双向开关。
三相电机只需三根火线,机器外壳接地线就地增设,零线预防今后安装照明设备。
苏尘早上发回电报,告知李世民日返回长安。
此时苏尘和李泰正在炼铁厂铁匠铺,与工匠商讨颚式破碎机的制造。
有了平板提供的视频,工匠能清晰看懂机械构造,每个人用方便自己理解的方式做好笔记。
一有空闲时间,工匠们便聚集在一起,认真观看视频。
卷扬机相对构造简单,热轧滚压机机械庞大,且传动结构繁多。
苏尘此行顺便帮李承乾完成了,炼铁厂支行使用转账回执的政策传达。
另外,颉利可汗搭乘顺风车,返回了南迁安置地朔方。
……
御书房。
十几位文武亲信大臣,围着炭火盆正襟危坐,李世民亦无例外。
每人跟前一碟金银豆,此等景象极为少见。
许久不见的程咬金、尉迟老黑位列其中。
如今两人分别授领左右威卫大将军职,执掌禁军负责京师长安防务。
属正三品实权武将官职。
“克明,方才朝会时,朕观卿似有要事上奏,眼下不妨奏来与诸位参详一二!”
李世民双手互搓哈了一口气,可见今日气温极低。
“臣遵旨!”杜如晦拱手一礼,从袖口掏出卷轴模样的公文袋。
“启奏陛下,此乃幽州都督张士贵,于十月下旬传发出的公文昨日酉时方至!”
此前大雪封路,致使幽州与长安通信驿站瘫痪,历时近两个月公文才抵达长安。
杜如晦简明陈述过后,将公文递呈李世民。
边关公文等级不同,直达兵部的寻常公文,兵部尚书有权查阅信件内容。
张士贵此次发出的公文内容,杜如晦却做不得主。
“呵呵!”李世民拆开公文御览后,随手递给右手边的房玄龄,“玄龄,念于诸位听听!”
李世民左手边是李承乾。
房玄龄将抓过金银豆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擦了擦。
“遵旨!”
摊开绢帛如同宣读圣旨般,念道:
“臣幽州都督张士贵,顿首谨奉表以奏陛下:
前者,陛下垂悯苍生,俯允东突厥执失思力所部南迁幽州,避此百年未遇之酷寒雪灾。
臣奉旨安顿,不敢有丝毫怠慢,辟划草场水泽,使其部众得以暂栖,牛羊稍获保全。
仰陛下洪福,天时虽厉,而人畜尽得安然,此诚陛下仁德动天,泽及万生也!”
房玄龄稍作停顿,整理了一下绢帛展开后续公文。
“今有异变突生,事出非常,臣不敢壅于圣闻。
自大雪初降,迄今已近两月。
按常理北归之期当至,然臣近日接各属县急报,言突厥诸部耆老壮丁,连日聚于州县衙署之外。
匍匐泣告,其情哀切,其志甚坚,皆言:
‘圣天子活我族类性命,恩同再造。塞北故地经此白灾,穹庐尽毁水草断绝。
归之必无活路!
今观幽州之地,虽经风雪,然土沃人安,官衙仁厚,市井熙攘,实乃生息乐土。
吾等感慕天朝教化,畏服陛下天威,情愿解其辫发,易我毡裘,永为大唐赤子。
世世不敢背德,伏乞圣天子垂怜,许我等留居此地,永托王化!
编户齐民,输赋税,效犬马!’
臣初闻亦觉惊诧,恐其有诈,遂遣干吏多方暗察。
所察情状,尤令臣感喟深思:
其一,突厥部众非止言词恳切,更已见诸行迹。
彼等自发驱赶牛羊,分赴幽州诸县市集,列肆贩货。或以物易粟米布帛,或售钱购犁锄盐铁。
其交易公允,言语恭顺,与汉民渐次相融,市井未见纷扰,么添几分异域生气。
此乃欲扎根生息之兆也!
其二,东突厥青壮子弟,多有效仿唐人衣冠者,或于坊间酒肆殷勤劳作,或向当地工匠民夫求习耕织技艺。
间有通晓汉语者,常向乡老询问农时桑麻之事,其慕化向善之心,溢于言表。
臣观此情此景,实非寻常归附可比。非迫于刀兵之威,亦非困于饥饿。
实乃目睹天朝治下之安乐,身受陛下活命之深恩,由衷感佩。
故而倾心归化,愿脱夷籍而投华风。
此诚陛下圣德远播,怀柔所致之奇功也!
然,兹事体大,关乎国策边防,牵涉户籍赋役,更动幽州固有之格局。
臣虽见其情真,察其意诚,亦知其若能真心归化,则幽州可增丁口劳力,北门可添一道藩篱。
然其部族习性如何彻底更张?
土地如何妥善分划?
与州内汉民如何长久和睦?
诸多关节,千头万绪,非臣职分所敢擅专。
故臣夙夜忧惕,不敢自专,特据实驰奏,伏望陛下天心睿断,圣虑详察。
伏望圣裁!
臣张士贵谨率幽州上下军民,恭候陛下明诏,必当竭诚奉行,以安边陲!
临表屏息,不胜战栗待命之至!
臣,张士贵,顿首再拜!
贞观三年,十月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