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还是十斗尸体？”
“老规矩嘛，弄多了化不完。”
“真是的，北方的化尸池应该建得大一些，要么就把尸体收购价定得低一些。老往我们这送尸体，化尸池都不够用了。”
……
随着驾驶员的抱怨，夏锄禾和绑着的尸体，被一铲斗铲起，倒进了小门里。
小门里是长长的大滑梯，前前后后的尸体推着夏锄禾往下滑，完全没有着力点。
随着滑梯下行，臭味越发刺鼻。
夏锄禾担心滑梯尽头是奇怪的液体，她必须要先找个能借力的地方。
夏锄禾背好尸体，扒住附近一具个头较大的男性尸体，四肢并用撑在尸体上。
滑梯的坡度渐渐变缓，应该是快到出口了。
随着脑袋冒出滑梯口，夏锄禾看清位置，踩着脚下的尸体，用力一蹬，跳到化尸池的边缘。
与她想的不同，化尸池里没有液体，只有一滩滩肉泥在缓慢下沉。
新鲜的尸体落入化尸池中，立刻陷入肉泥里。尸体很快缩水，过了很久才开始腐败，尸体身上的衣物，也在缓慢烂掉。
夏锄禾环顾四周，没有明显的出口，就连墙壁都光滑无比。哪怕这种墙壁中有出口，她也没那个本事出去。
夏锄禾的目光移向化尸池，肉泥缓慢地下陷，陷下去的肉去了哪里呢？
夏锄禾掏出一把锄头，伸入肉泥中。
锄头拿出来时，完好无损，木柄也没有腐蚀的痕迹。
夏锄禾再度放入锄头，一直向下探，大概探到三十公分的位置，便再也探不下去。
夏锄禾等了一会，再拿出锄头，锄头接触底部的位置出现了大量锈迹。
看来，真正有腐蚀作用的东西在最底下。
相比于尸体腐蚀的速度，铁被腐蚀的速度似乎会慢一点。
夏锄禾将三块石头模具丢入肉泥中，沿着化尸池的边缘围起来，用作阻拦的挡板，就这么做出一个简陋的隔离区域。
夏锄禾用铁锨铲出隔离区内的肉泥，看到底部泛着红光的网格。
看来，就是这玩意腐蚀了尸体，肉泥也是顺着网格空隙流下去的。
夏锄禾尝试用铁锨破坏网格，没有用。她又放出火烧，化尸池内突然响起滴滴滴的警报。
夏锄禾赶紧停手，警报却没停。而化尸池内……
被火烧过的挡板竟然出现一个洞。
伴随着警报的响声，夏锄禾大火猛烧，烧出容纳一人通过的洞。
生死攸关之际，她已经顾不得尸体的完整性了！
先把胡雪要的尸体投进去，试试安全性。
尸体没有缩水的迹象！
滴滴滴的警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夏锄禾毫不犹豫地跳入洞口中！
身体下落的瞬间，夏锄禾两只手贴在石头模具上，将其收入农场中。
落入肉泥中的夏锄禾，背起尸体就往角落里躲。
没了“挡板”的化尸池，肉泥一波波向下流。
化尸池外，终于响起忙乱的脚步声。
两个腿上包着东西的人跳入化尸池，往夏锄禾烧出来的洞里填东西。
“又破了！得赶紧催催他们，什么时候能弄出来不怕火的材料，这都第几回了！”
“没办法，有些人身上带着易燃物，收尸体的人也没空仔细搜。”
“一群猪猡，基地里又不缺猪猡，多派些过来，将活干得仔细些就是了。”
“人多容易出事，毕竟、化尸池的真相不能让它们知道。”
“呵，有啥不能的。没有维生滤板运输人体不可自生物，它们吃什么？养这些无用的猪猡！”
“好啦，别抱怨了，再过几天，有人来换班，咱就可以在上头潇洒一段时间了。”
随着两人的闲聊，洞被补全，夏锄禾完全陷入黑暗中。
然而此刻，漫天的肉泥和无尽的黑暗也没有那几句话的威力大。
真相、维修滤板、尸体缩水……
人体不可自生物、吃、以及……
夏锄禾的手掌火辣辣的。
收石头模具时，她的手腕和手掌不可避免地摩擦到维生滤板。此刻，那些位置一层层地起皮，像是快要烂掉了。
这让夏锄禾想起自己的高中时代。
高中时期，夏锄禾首次长期拥有在外吃午餐和晚餐的权力。
学校食堂的饭难吃，夏锄禾挑嘴得很，抱着减肥的念头，她索性刻意少吃。
这么过了半学期，肉一斤没少，皮倒是少了好几层。
夏锄禾的手掌大范围脱皮，指肚上的皮薄得很，握笔久了或者出汗多了都会痛。
还好夏清雪细心，及时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缺少维生素和营养素，给她开了一瓶复合维生素，吃了一段时间才好。
与此同时，夏锄禾被剥夺了自己买饭的权力，被迫接受夏清雪每日派人送来的午餐和晚餐，成功在一年内吃胖十斤，长高十厘米。
……
现在，夏锄禾皮肤的溃烂程度，像是几十倍地放大了当年营养不良的后果。
那个所谓的维生滤板，吸取了她体内的维生素，可能还有一些其他的人体不可自生物，比如某些必需氨基酸和脂肪酸，还有矿物质。
被它吸取的物质，最终的归宿是……
夏锄禾不可避免地干呕。
几乎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夏锄禾只吐出一点酸水。
虽然食用营养剂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虽然只食用了一点点，但夏锄禾还是觉得恶心。
从物质上来说，夏锄禾能理解营养剂中只是单纯的微量元素，但从心理上来说，一时间让人很难接受。
夏锄禾使用治愈异能，缓解手上的疼痛。
肉泥在朝着一个方向流动。
夏锄禾咬紧牙关，背上尸体，放弃思考，沿着肉泥流动的方向前行。
通道的坡度很缓，肉泥流动缓慢，在流动过程中，肉泥缓慢变黑，似乎有什么东西逐渐混在其中。
属于腐肉的恶臭味渐渐被其他味道掩盖，潮湿的霉味和刺鼻的氨水味混在一起，有点像化肥味。
现在流动的物质，看起来更像粘稠的黑土。
通道的入口逐渐缩小，需要俯身才能通过。
夏锄禾将尸体丢在黑黏土中，弯腰拖着尸体前行。
越往前走，洞口越来越小，甚至要蹲着才能过去。
……
这是一段向下的缓坡，这是一个锥形的坡道。
当蹲着走不下去时，就要换成趴着往下走。
而她需要和黑黏土抢占越来越少的空间。
坡道缩小到仅有肩膀那么宽，夏锄禾被卡在坡道中，再无前进的可能。
而这个时候想要转身，是万万做不到的，让小三花过来估计都做不到。
前无通路，后有尸体和黑黏土不停增加身后的压力。
夏锄禾会卡死在其中，直到基地的人发现黑黏土流不出来，才会有人来探查堵塞的原因。
届时，他们将会看到两具拴在一起的尸体堵在通道中。
……
以上，纯属夏锄禾蹲在黑黏土里，为自己想象出的凄惨死法之一。
夏锄禾宁愿转头回去再把维生滤板烧个洞，也不可能继续往前走。
除非探清前路。
夏锄禾放出蜂鸟，让它打开录像功能，往前面飞，看看能不能出去。
蜂鸟往前飞了没多大会，就给夏锄禾带回来一段录像——
蜂鸟没有夜视能力，录像前半段一直黑漆漆的。到后面，才有一点亮光。亮光越来越大，蜂鸟来到一处明亮的地方。
一个流畅的转场，蜂鸟拍到通道的出口。
从录像中看，出口不小，大概有半人高，按照夏锄禾的体型，蹲着能出来。
出口下面有一台巨大的搅拌机，有点像在猛禽学院里见到的那种，但里面没有那么多刀片，看起来并不危险。
夏锄禾松了口气，决定继续往前走，如果前路需要趴下，她就立刻返回，烧烂维生滤板，再找其他路出去。
好在，最可怕的设想没有出现，夏锄禾顺利来到出口旁。她解开绳子，先将尸体丢到地上，然后才踩着搅拌机的边缘跳下去。
夏锄禾去捡尸体，刚走到尸体旁，就与一个从搅拌机后面走出来的人碰到一起。
夏锄禾：“……”
不是，蜂鸟没拍这里有人啊！
来人戴着口罩，吃惊地瞪大眼睛。
夏锄禾在他喊叫之前，身体先于大脑一步，出手掐住他的咽喉。
这个男人个头小，力气也不大，他用力撕扯夏锄禾的双手，两只脚不停乱踹。
夏锄禾没看到其他人，也没看出这是什么地方。她不想再冒冒失失地闯入其他难以出去的地方，便喝道：“再动掐死你！别动，别叫，我就放开你。”
男人尚有残留的理智，他停下毫无作用的扑打行为，手脚微微颤抖。
夏锄禾卸了点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完全放开他。
确认男人不再挣扎后，夏锄禾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肥、肥料厂。”男人声音艰涩。
夏锄禾又卸了一点力道：“那些黑黏土是肥料？”
“黑黏土、是、是原料之一，要混上其他土粒，搅拌烘干后才能做成肥料。”
“这些肥料是用在什么地方的？”
“主要用于蘑菇养殖基地。”男人见夏锄禾没有继续伤害他的意思，回答得越来越流畅，“还有一些会经过一道精加工程序，送到上层。”
他似乎觉得跟上层扯上关系是一件荣耀的事，脊背都不自觉挺直了些：“上层也要用我们做的肥料种花呢！”
“你知道黑黏土的原料是什么吗？”
“黑黏土就是黑黏土，我在肥料厂干了好几年了，没听说过黑黏土还要原料加工。”
听他这么说，夏锄禾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却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是非进化者？”
男人眼中的愤恨一闪而过，若他也是进化者，岂会被个女人拿捏。
夏锄禾饶有兴致地打了个响指，一道半人高的火焰才她指尖蹿出，亲昵地燎了下男人的眉梢。
淡淡的蛋白质被烧焦的气味弥漫在男人鼻尖，他吓得呆住，甚至忘记了喊叫。
“别怕，带我到出口，我就放了你。”夏锄禾笑道。
染着尸斑的人皮面具呈现出似笑非笑的模样，男人同手同脚地往前走。
夏锄禾背着尸体，跟他走到门旁。
门外是一条走廊，两旁有其他房间，和工厂车间的布局有点像。
男人指着走廊尽头的大门：“从那里出去，就到居住区了。”
“多谢。”
男人握紧双拳，决定等夏锄禾走出这道门，就去按警报按钮，让守卫军把这个猖狂的进化者抓走！
夏锄禾凑到男人身旁，男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夏锄禾轻笑：“作为答谢，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黑黏土的原材料是非进化者的尸体。”
“尸、尸体？”男人下意识抬起双手，看了几眼，惊疑不定。
“你不好奇基地为什么要掌控非进化者的一生，连死后留下的尸体都不放过吗？答案就在你每天工作的地方，就在你的头顶。”
夏锄禾向前一步：“等你死后，上层人会把你的尸体丢进化尸池，抽取你身体中的微量元素，添加到你每天都在食用的营养剂中。而你的肉身，则会被腐蚀成肉泥，混着黑土流出来变成黑黏土，再被你的同伴做成肥料。”
“不、不可能……”男人喃喃自语，面色苍白。
“你没在肥料中捡过碎骨渣吗？你难道没怀疑过黑黏土的来源吗？”既然维生滤板时有损坏，那黑黏土中一定会掺杂没有完全化掉的骨肉。
男人不止一次在肥料中见到白色的碎骨片，他不是没有多想过。但工作时间长了，人会变得麻木，初时觉得奇怪在意的地方，也会在日复一日中变成平常。
在夏锄禾的提醒下，往日那些白色骨片、奇怪的关节、细碎的毛发，突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男人惊恐地看向黑黏土的出料口，“死人、尸体……”
脸上长满尸斑、身上沾染血肉的夏锄禾，此刻犹如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她的声音带着几分俏皮和愉悦：“你说，你今天搅拌的肥料中，有没有你的邻居呢？”
男人惊恐更甚，几乎要缩成一团。
夏锄禾抬手将他劈晕，换上他的工作服，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