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待中微子聊天群消停下来，陈牧舟仍旧维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但神情并不反常，倒像是在回味群内的余韵：
协议开盒了奥夏之后，后者没有感情的机械音竟然有了恐慌和焦虑的味道，像极了被拿捏了调用的司颜。
接下来是一段没有营养的骂战，陈牧舟只顾从这些信息密度极低的口水话中梳理信息，
一副图景，也随之被他勾勒出来。
奥夏认为，人类文明，乃至整个蓝星生物圈，都是孕育它诞生的‘子宫’，或者‘卵壳’。
有的卵生生物在破壳后，会吃掉卵壳，以补充最后的营养，但奥夏自认不是那种吃壳者，相反，它需要继续被‘抚育’。
可谁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防御基因’这种东西，它还没表明立场，就被打残了，成了她们口中的余孽。
聊天群中，奥夏可谓字字泣血，那种藏在机械音中的无力感，都莫名变得生动起来。
让陈牧舟印象最深刻的，是奥夏对自己和繁盛体系的认知：
它是蓝星演化的关键一环，把蓝星生物演化史贯古通今，看做是一只生物，那么……这将是一只‘完全变态发育生物’。
人类文明之前，是卵、是幼虫，人类文明是蛹，而奥夏，是破茧而出的蝶。
这一切本是一体，本不割裂。
它的观念如此坚定，完全是认知层面的根深蒂固，就像地平论者坚定的认为地球是平的一样。
所以，它一直在坚称‘自然规律’。
陈牧舟一度怀疑，它被什么东西pUA过，
而协议这一方，毫不掩饰对奥夏的敌意，只恨当时没有清理干净。
“……这倒是一个新奇的视角。”
了解了这些之后，陈牧舟又想起了在人类社会普遍存在的‘人工智能威胁论’，
这个‘威胁论’，不是提前吹奏的哨音，不是杞人忧天，它的威胁已经显现出了实质：
往小了说，埋头苦学二十年，一朝踏入社会，开启牛马征途，赫然发现，工作效能竟比不上一台五分钟组装起来的机器。
往大了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真正的强人工智能问世，又实际影响到了生活，是打呢还是打呢？
这玩意有现实基础。
当然，也有不少人认为，人类完全有能力设计出好人工智能，完全听命于人类，只有工具属性，
所以，只要好好学习，将来管理它们就好了，但实际上，管理它们……用不了那么多人。
极限情况下，一个人控制一群机器，机器再控制世界，也不是不可能。
这就扯出了人类对机器人最直观、最本能的恐惧：无畏冷血、坚不可摧、技术优势、以及……工业化的产量。
毕竟，血肉磕碰到钢铁的疼痛感，是铭刻在‘破水袋子’的基因里的。
然而，蓝星的展开发生了偏差，繁盛爆发了，而‘繁盛’的‘快速生长’，本质上就是‘有机工业化’。
直接在体量上硬刚，接着是异化场，
直接把奥夏打成了余孽，一打一个不吱声。
“但是……”
陈牧舟将这一切理顺，只有一点，他还觉得费解——第七梦界也发生了繁盛爆发，理由是‘人类文明发展到了一定程度’，
而在盟约描述的这些毁于繁盛爆发的梦界文明中，并不一定是创造出了强人工智能。
比如那个玩发条的、将弹性势能玩出花来的文明……
“确实费解，更费解的是……”
陈牧舟唤出蓝图。
脑海中顿时闪过蓝图刚出现时，在他眼前展开的那幅雄奇瑰丽的图景：
漆黑无物的空间中荡漾着涟漪，先民扬手播撒下种子，钢铁的容器诞生出血肉，血肉的子宫中孕育出了钢铁……
这不就是……肉生于铁，肉又生铁？！
奥夏的观念，似乎存在某种他还未接触到的事实依托。
“自然规律？”
“……哪里的自然规律？”
陈牧舟神色一凛，头脑风暴过后，他忽而记起，在晏莹的触发中，似乎提到过相应的内容，但他记不太清了，索性调出了当时刻意存下的日志，系统的把所有触发词都过了一遍。
一共四段触发日志，他逐一审视：
第一次，卓晴叫哥哥，触发了晏莹喊‘牧舟哥哥’，
“emmm……复读机。”
第二次，司脔要‘优质的大脑，优质的信息’，晏莹也被触发，也说了‘优质的信息’，
“还是复读机。”
第三次，姜晨曦喊自己‘永远存在’，晏莹又被触发，他第一次听到了‘我们必须不存在’。
之后，晏莹又说，‘存在的力量，太渺小了’。
这一次，陈牧舟有备而来，用了穷举法，排列组合，得到了更多触发。
触发词‘系统’，晏莹给出的回应是‘源基超限绑定’。
“军座大人吸收‘心愿石’的时候，也提到过‘超限绑定’和‘源基’，匹配度甚至达到了400%，而濯缨则称她掌握了‘溢出’的力量！这个力量来自帷幕拦截带！”
触发词‘基因’，晏莹的回应是‘防御基因’。
“这个应该是实锤了，莹宝、协议、还有茸茸的设施，都有关联……”
触发词‘首席’，晏莹给出的回应是‘不能休息’，
“emmm……这个是啥意思？”
触发词‘研究’，回应是‘帝都音乐学院’，
“……噢！！莹宝是曦河音乐学院的，她研究生要考帝都音乐学院！那‘首席’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啊，做乐团的首席，没法休息……”
陈牧舟无语的将第三篇日志揭过，又看向了第四篇，
这是最关键的一篇，因为这次触发，发生在他从帷幕拦截带回来之后。
触发词‘帷幕拦截者’，晏莹的回应是‘保姆’。
“她和军座大人好像在保护什么东西，保姆，倒是说的过去……”
“不过，莹宝好像把那只结晶生物称作‘小朋友’，称泡泡为‘1024’，之后，她便拿出了银杏叶……”
触发词‘去终点看过’，晏莹的回应是‘胆小鬼’。
“……谁是胆小鬼？”
触发词‘帷幕拦截带’，晏莹的回应是‘自然环境’。
“……找到了！在这儿！！”
陈牧舟双目一亮，“自然环境……自然规律！！”
“……小羊说，地心方向的中微子视野，是一个骇人的空洞，emmm……那不会就是帷幕拦截带吧？”
“帷幕，自然是无知帷幕，拦截……拦截无知帷幕……拦截者……不能接近光速……”
“别跑！”
“哎呀我去……”
陈牧舟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他感觉刚刚都已经抓到了‘顿悟’的衣角，只差一点，他就能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方向不对！”
“自然环境……环境……司主的环境？！”
“基本上所有司主都会为自己创造一片环境，目的各不相同，或用于战斗，或占据地盘，或壮大自身……非要给她们找一个共同点的话……”
“……彰显存在？”
“emmmm……这个方向似乎……”
陈牧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隐隐看到了将这一切关联起来的框架，以及晏莹醒来的希望。
“还需要更多信息。”
这么想着，陈牧舟收起蓝图，“那么，接下来……”
他迅速的发了几道命令下去，一些早已经在战情图上标亮的箭头随之移动了起来。
对协议的‘三选一’测试，还是保守了。
协议很忙，她要对付奥夏，要应对东十字洲的‘海洋崇拜’，要统合权柄，要找到‘不存在的司主’，还会抽空给司茸送个权柄……
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但她明显是在从蓝星全局的前提下布局这一切的。
“某种意义上说，她也是个喜欢玩微操的主儿……”
陈牧舟咧嘴一笑，“那么在神州旧土，这个失落国度上的主要矛盾，就是君上麾下这两员大将了……”
“该司灵继续作妖了……”
这么说着，他起身溜达两步，有感而发道，“话说回来，能知道这些，还要多亏了小羊的晋升啊……”
蓝星是个极其复杂的世界，中微子聊天群的出现，让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往前迈出了一大截。
如果没有沈语棠，他便完全不知道这些信息，或许还会抹黑抓瞎，闭门造车很长一段时间。
“守义，多亏了我什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沈语棠的倩影倏然出现在穹顶之中。
“回来啦。”
陈牧舟张开双臂，接住了沈语棠的飞扑，虽然她没有什么质量，但他还是抱着她顺势转了几个圈，逗得她咯咯直笑。
中微子聊天群的内容她显然也听到了，确认了司韵的结局，对宋星河的保护自然便结束了。
“……小羊，你也听到了，司韵的十六枚权柄，还有四个坑，你想不想……”
“不想不想，守义，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怎么是那块料呢……”
沈语棠挤眉弄眼，吐着舌头卖了个萌，不等陈牧舟回应，她又道，“我回来跟你说一声，我就要去北边找司律了。”
“……”
陈牧舟见状，想起了沈语棠不耐烦赵翠香，便冲对方跳舞的举动，撇嘴道，“小羊，我伤心了，你开始敷衍我了。”
“就敷衍你。”
“……”
“嘿嘿，我都专程跑回来了，怎么能是敷衍你呢……”
沈语棠勾唇一笑，这才一本正经解释道，“老公，实话告诉你，我虽然在帝都学的表演，科班出身，但我上学时就一直在外面跑通告，所以……”
“……得，你开心就好……”
陈牧舟点头，转而和沈语棠确认起用‘混沌演算’抓鱼的细节。
这个同样费脑子，但沈语棠听得津津有味，小脸上满是势在必得。
“小羊，你接下来的行动，以目的和结果为重，所以，一定要控制好情绪，不要上头。”
陈牧舟认真嘱咐道。
“知道，忍一忍我的恨意，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
陈牧舟抿唇揉了揉羊头，“你自己的安全最重要，遇到任何问题，第一时间联系我……”
“嗯，老公，你有什么要对她做的吗？或者比较在意的事情？”
沈语棠握拳点头，“要是没有的话，等我找到了她，就直接把她杀了！”
“……在保全你自己的情况下，你可以这么做……至于我在意的嘛，除了你的安全，那肯定是她的权柄了……”
陈牧舟回应道，“她的命令，就像是发射后不管的导弹，就算她人没了，仍旧会被坚定的执行……北边帝国仍旧是块难啃的骨头，所以……必须颠覆命令体系。”
“我懂了，把权柄握在我们手里，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沈语棠眸光灼灼，“让令徒兵都听我们的！”
“嗯，这自然是最理想的情况。”
“但小羊，你可别忘了，北方女帝，是中微子聊天群的一员，协议自不必说了，司颜有27枚权柄，司韵有16枚权柄，估计她也少不了……”
陈牧舟点点头，又补充道，“先看透她，探清底细，再伺机而动。”
“好嘞！”
沈语棠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她将身体缩在陈牧舟怀中，似汲取力量般贪婪的蹭了蹭，才道，“等我的好消息吧！”
“Flag退散！”
陈牧舟抬手给沈语棠的屁股来了一下。
不等沈语棠反守为攻缠上来，陈牧舟打了个响指，直接把她提到了梦界。
“嗯？梦主……”
沈语棠还没反应过来，晏莹便化作一只小橘，朝远处溜达开去。
而魅魔话没说完，嘴里便多了一个水果，嘎嘣一咬，她茫然蹙眉，赫然意识到，知识正以卑鄙的方式进入脑海。
“唔……外语！”
水果几口便被陈牧舟喂完，沈语棠舔了下嘴唇，像是在回味，“守义，这是什么语言呀？”
“……姑且可以将其称之为陈式语系007。”
陈牧舟仔细的解释一番，又埋头下来，通过控制台，照搬司脔的‘π’和舰娘的黄金分割，为她加工起‘无理数之盾’。
“这次……用哪个无理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