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汉代,凉州尚属于河西走廊东部,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枢纽。
商贾云集,驼铃悠扬。
中原的丝绸、瓷器,西域的奇珍异宝、香料药材,都在此地流转交易,造就了凉州的繁荣。
只可惜,东汉末年的军阀割据,魏晋南北朝的战乱不休,让这块兵家必争之地,再次回到了曾经的荒凉。
一路走来,黄沙漫天,处处可见断壁残垣。
而今,凉州治下的各个郡县,皆有大唐府兵戍卫。
当地民众半兵半农,大部分资源向着军用领域倾斜,越是靠近凉州治所,民生发展越是滞后。
行至凉、会凉州的接壤之地,暮色渐沉。
一行人马风尘仆仆,沿着官道直走,总算在天黑前找到了驿站。
李斯文坐于马上,只将腰间军令拽下,用力攥在手心,同时大声喊道:
“某奉秦帅之令,前来接收、运转军中武备。”
大唐驿站承袭前朝驿道,只在贞观改元后的几年中多次扩建。
以雍州长安为中心,各州都城为枢要,四条主道如大动脉般向四方延伸。
东起长安西至凉州,北到安北都护府,东及登州,南下岭南。
沿途又分出剑南道戎州、黔州,江南道福、泉州,河北幽州等地。
七条放射状辐射而出的主要驿道,宛若密布人体的血管一般,将大唐疆域紧密相连,大幅度的加强了中央对各地的管控力度。
由于李二陛下对驿道、驿站的重视,哪怕是地处不毛之地的凉州驿站,规模也不容小觑。
排排屋舍沿山而建,三进五路,庭院辽阔,属于一等驿站的规模。
配有驿兵两火,各个腰悬横刀,手持长矛,背有弓弩...武力相当充沛。
行至驿站之前,天色渐晚。
路前积雪已经被扫的干净,五位军卒戍卫驿站关隘处,站的笔直。
远远瞧见大批骑兵疾驰而来,几位驿兵便早早便守在了路边。
其中一人弯腰捡起了地上,被李斯文远远抛来的军令,仔细翻看,确认来者身份后,拄在刀柄的手腕这才放松下来。
迎上前去,拱手说道:
“见过二位将军,只是大人来得不巧,前去凉州的部队已于前日启程,算算步程,已经到了下一个驿站。”
对这个消息,李斯文一行人倒是早有预料。
因为要赶至各个州县,途中几次绕路,哪怕是轻装简行,路程也只比直指凉州的大军稍快一些。
在此之前,运输粮草、物资的辎重部队,肯定要率先到达凉州。
而他们属于上阵杀敌的精锐,和辎重部队本就不是一路人,各走各的路,倒也省得相互干扰。
见不远处的驿兵放下戒备,得郭孝恪的点头首肯后,众人这才翻身下马。
只是...
李斯文虽为人两世,但都过得养尊处优,细皮嫩肉,又哪里受得了十数天的连续奔波。
就连大腿内侧,也被马鞍磨得鲜血淋漓。
骑在马上还好,有个能借力的马镫,但如今翻身下马,脚一落地...一个腿软就差点跪地上,给驿兵拜个晚年。
要不是驿兵见多识广,早有准备,及时将李斯文搀扶住,今天怕是丢了大脸。
老驿兵笑道:“小将军莫要心切,虽说每日扫雪,但毕竟是天寒路滑,小心摔倒。”
李斯文脸色发白,勉强的笑了笑。
同时将曹国公府的凭证递了过去:“每人一份好酒好菜,再换一批好马,备好热水暖榻。”
驿兵有些惊愕,心里正盘算着该如何婉拒。
此地驿站接近凉州,物资短缺,能享受这些条件需要相当身份。
但低头看了一眼凭证,心里陡然一震。
双手托举着印章,将其还了回去,恭敬道:“原来是曹国公家的贵人,小人这就去安排,公子稍等。”
“某等一路风尘赶来,务必准备妥当,莫要误了时间。”
言罢,李斯文又从怀里掏出小块碎银,全当打赏。
大唐以铜钱为主要流通,但不代表,金银这种贵重金属会变得廉价。
相反,因为少有流通市面,金银的价格甚至更加昂贵,比之铜钱也更方便携带。
临行前,单婉娘便贴心的准备了不少金银,方便他平时打点。
毕竟 “小鬼难缠”,可不能让自家公子,把精力全耗费在这些琐事上。
驿兵接过碎银,在手里掂了掂,半两的分量,差不多能换来一贯钱,顿时眉开眼笑,举止愈发恭敬,点头笑道:
“公子尽管放宽心,小人亲自安排,一定不会误了你们的行程!”
话音未落,驿兵便小步快跑闯进了驿站,嚷嚷着张罗准备。
郭孝恪从马背上下来,直直伸了个懒腰,试图唤醒快要被晃散架的身体。
而后大步上前,亲自扶住了李斯文的胳膊,挤眉弄眼的笑道:
“给谁磕头不是磕头,那驿兵不敢接,贤侄不妨换个人磕?”
李斯文不回话,只狠狠回瞪一眼。
半个月的相处下来,这东西的德行已经暴露无遗,活脱脱一混不吝的老不修,有事没事就是荤段子。
“老郭,你吃某家的用某家的,嘴上就积点阴德吧!”
“也省的将来到了阎王殿,翻开功劳簿一看,你还倒欠阎王半页功德!”
郭孝恪脸色发黑,这混小子真是没大没小,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叔叔辈的人了,至于这么损他?
冷笑着回呛几句:“有个好爹就能为所欲为啊?”
“知不知道驿站属于国家重器,你倒好,花钱打点逾矩使用,万一老子捅到陛下那里,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斯文甩掉胳膊上的那只大手,唤来自家亲卫搀扶,这才回道:
“抱歉,有个好爹就是能为所欲为,不服?不服你也认个好爹。”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朝着驿站走去。
郭孝恪盯着他的背影,麾下兵卒各个憋笑,脸色顿时漆黑一片。
他堂堂二品郡公,实权云麾将军,真当他惦记你那三瓜俩枣?
就知道仗着家世,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简直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正当郭孝恪迟疑着,要不要当场和李斯文爆了的时候,远远从驿站门口传来一句:
“快点收拾收拾,晚了的话,今晚的好酒可就没你的份了!”
郭孝恪顿时转怒为笑,招手回道:“贤侄稍等,某这就来!”
如今天色已晚,凉州又是贫寒之地,若没了那几两好酒暖暖身体,今晚可不好过。
至于他本人郡公凭证上的那些专属份额...
从元年开始,三年一个周期,上批的早就花完,今年的还没下来。
若不然,他又怎么会被李斯文拿捏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