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神剑,由目前战力最高的柳霁谦执掌。
柳霁谦指尖于触及剑柄前微微一顿,似在感受那万古沉寂所蕴含的重量,随后才稳稳握住。
剑入手,并无想象中神兵认主时的嗡鸣震颤或华光暴涨,它依旧沉寂,如同深潭古井,波澜不惊。
柳霁谦试着催动一丝灵力渡入剑身,那灵力却如泥牛入海,未激起半分涟漪。
他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旋即归于平静,只反手将剑负于身后。
鹿闻笙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虽因先前那过于“轻易”的拔剑过程而残留几分荒诞之感,但此刻一缕希冀仍是不由自主地悄然滋生——尽管此剑外表平平无奇,尽管它择主之仪显得那般“不羁”,尽管它透着一股近乎懒散的随意……
可它毕竟是“煌寂”,是镇守魔渊不知多少岁月的神物,内里蕴含的威能,总该是真实的吧?
即便它看似“饥不择食”,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总该……也是会挑剔一下宿主的吧?
现在获得神剑的任务完成了,环顾四周,依旧是那片吞噬光线的浓稠黑暗与万古死寂,大家要怎么离开这里呢?
鹿闻笙于识海之中,轻轻戳了戳系统光球。
【嘿嘿......我不知道。】
系统沉默片刻,电子音难得透出几分人性化的讪讪,甚至还模拟出一个挠头的不二家表情符号,在鹿闻笙的识海中闪烁了一下——企图萌混过关。
获得了传说中的神剑却因为不识路被困死吗?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了。
若传扬出去,只怕非但不是一段传奇,反倒要成一桩笑谈了。
想想就觉得好命苦。
系统似乎也觉脸上无光,那光球在鹿闻笙识海里猛地膨胀又收缩,旋即化作一道无形的尖刺,狠狠戳向被柳霁谦负在身后、依旧装死仿佛毫无灵性波动散发的神剑:【你丫的倒是说话啊!说话啊!别给我装死!我知道你在家!】
沉寂良久,久到几乎让人以为那先前的交流只是错觉,一道带着明显不耐与倦怠的意念,才慢吞吞地、惜字如金的给了“五金”:“我哪知道啊?” 那语气,仿佛被打扰了清梦的隐士,带着浓浓的起床气。
【这是你家你不知道?!】 系统光球气得闪烁不定。
“你要是在这么个乌漆嘛黑的地方睡个天昏地暗,不知岁月几何,别说知道路了,你知道自己睡一觉过去多久了吗?!” 神剑的意念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管你这啊那的!神剑,你也不想好不容易等来出去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它破灭吧?】 系统瞬间切换模式,意念中带上了某种小日子过得很不错的文化产物的特有腔调,阴恻恻地威胁道。
“……” 神剑的意念沉默了片刻,似乎被这无耻的威胁噎住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啧了一声,“……你们能出去的,不需要我。”
【怎么出去?】 系统紧追不舍,果然,不逼一逼,不对这把摆烂的神剑施加点压力,它根本不会吐露半点有用的信息。
“往前走就好了。” 神剑的意念依旧平淡,“会有‘意志’的指引。”
【什么意志?哪里算前?从哪个方向往前走?】系统快要被这谜语剑气得代码乱窜。
“往前走。”神剑如同复读机般,依旧是这三个字,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欠揍的淡定。
系统最终败下阵来,悻悻地将原话转述给鹿闻笙,末了忍不住抱怨:【讨厌的谜语剑!】
鹿闻笙听完,默然片刻。
虽觉荒诞,但事已至此,似乎也别无他法。
既然无路可寻,无计可施,那便就向前。
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死半路。
这念头一出竟奇异地带走了几分焦灼,徒留一片近乎认命的平静。
于是,众人重整旗鼓,他们离开那束幽淡灰蓝光线所笼罩的微小区域,再次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怀抱。
然而,这一次,情况迥异先前。
就在他们踏入黑暗的刹那,四周虚无之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两点、三四点……星星点点,幽幽柔柔的光亮。
那是星星点点、如同夏夜流萤般的柔和光点,不知从何处浮现,盈盈烁烁,光芒并不刺眼,却奇异地在绝对的黑暗中清晰可见,如同黑夜海上的灯塔,虽微弱,却坚定。
并非魔物的窥视,亦非阵法的灵光,而是如同夏夜林间翩跹的萤火,光芒微弱却纯净,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暖意。
仔细看去,它们从沉埋于黑暗中的、那些早已失去生命的修士骸骨间悄然浮起,仿佛是那些逝者残存于世最后的一点灵明,一点未竟的执念,一点对后来者的祝福。
它们汇聚成一条朦胧而断续的光带,在浓稠的墨色中蜿蜒向前,无声地指引着方向,充满了悲悯与守护的意味,引领着这群后来的年轻人,前往那唯一可能存在出口、存在光亮的地方。
他们跟随着微光指引,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不知又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前方陡然传来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并非魔气的阴冷,而是一种……属于外界,属于生机的流动感。
一丝微弱的光亮穿透黑暗,随着他们的靠近逐渐扩大,最终化为一个清晰的洞口轮廓。
众人加快脚步,奋力向前,只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强烈的光线如同实质的水流汹涌而入,刺得久处黑暗的众人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眼眶甚至因这突如其来的光明而微微酸涩。
他们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
定睛看去,但见出口之外,并非预想中的魔渊峭壁,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山林景象!古木参天,藤萝缠绕,鸟鸣啁啾隐约可闻,空气中也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
他们竟是从一处陌生山体的裂隙之中走出。
立于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鹿闻笙忍不住回首,望向那刚刚脱离的、深邃不知几许的洞窟。
前方是耀眼的、充满希望的光明世界,身后则是吞噬一切、仿佛能埋葬所有秘密的永恒黑暗。
光与暗,在此处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这一步,仿佛跨过了阴阳,越过了生死。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一缕极其微弱、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夹杂在风声与水滴回响中的缥缈之音,或者说是一句残破的叮嘱,幽幽传入他耳畔,似有无数人在一起低语,带着无尽的欣慰与嘱托:
“孩...子...们...往...前...走...莫忘...来时路......”
那声音缥缈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
“你们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瞧着大家惊疑不定的样子,显然都听见了,于是屏息凝神,努力去捕捉那可能存在的声响。
然而,四周唯有穿过山洞口呼啸而过的、略显嘈杂的风声,以及洞窟深处隐约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滴水之声,嗒…嗒…嗒…,规律而空灵,更反衬出那逝去之声的虚幻,再无异响。
是幻听么?或许是吧。
长久处于极端环境,心神耗损,产生些许幻觉也在情理之中。
见没了后续,鹿闻笙抛去思绪,准备转身跟上已向前去的同伴。
到了洞口,明亮却并不刺眼的天光彻底笼罩下来。
然而,就在鹿闻笙即将彻底迈入光明的前一瞬,不知为何,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再次向身后那漆黑的洞内投去了最后一瞥。
目光所及,洞口因光线的强烈对比,内部显得愈发幽深黑暗。
但就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之中,他仿佛看到了一些……朦胧的身影。
影影绰绰,数量不少。
他们静静地站立在黑暗里,身形模糊,看不清具体样貌,唯有那无声凝望的姿态,清晰地传递过来。
而且感觉很熟悉,好像他们认识一般。
他们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但似乎都……面带微笑。
那笑容而是带着一种有些熟稔的欣慰,静静地、深深地,目送着他们。
光影在洞口扭曲摇曳,那一幕景象如同水中倒影,倏忽即逝。
待鹿闻笙再想凝神看清时,眼前唯有空寂的黑暗,仿佛方才所见,不过是他极度疲惫下心生的一场幻影,一段残留在视网膜上的错觉。
他怔立片刻,终是转身,再无回顾,踏入了那片郁郁葱葱的光明之中。
背后的洞穴,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缓缓闭合的黑色眼瞳,将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牺牲,所有的注视,都无声地吞没、封存。
太阳,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
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