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温热柔软的身躯似乎还近在眼前，亲昵的话语似乎回荡耳边。
“神明大人......”
暮烟回神之时，却是鲜血喷洒，那稚嫩的脸庞带着一抹未尽的笑意，倒在了她的怀中。
秋如玉还想和他的神明说上许多话语。
想问她是否真正在意过她，想问他在她心中是否有过位置。
想问他盛世来临的话，是否......
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说......
可那千言万语，终是无法传递，到最后也就化成了嘴边一句，“我本就命不久矣，神明大人，我用鲜血生命献祭于你，可否在你心里留下一点位置。”
年少父母双亡，后又辗转被卖为奴，选做极乐阁的杀手。
童年皆是阴影。
别人还在父母膝下承欢之时，面临他的却是无尽黑暗训练杀人。
极乐阁的选拔极为苛刻，百里挑一。
需要年少的他们互相搏杀，活下来的那个，才有资格进行专门特训。
他还记得自己的原名本不叫秋如玉，他是秋萧，是母亲起的名字。
母亲从不对他的出生抱有期待，因为她恨父亲，恨父亲带来这个家庭的不幸。
生于秋天。
就该像树叶一般凋零。
想必母亲也认为他活不久吧。
可是在那黑暗浮沉的童年里，母亲温柔的面庞却是他海上唯一的浮木，支撑着他不被生活翻涌的海水吞没。
阁主嫌他的名字晦气，改名为秋如玉。
阁主年迈枯骨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少年的青涩稚嫩与岁月皱纹重合在了一起。
刺眼，不协调。
“你就改名叫秋如玉，这般身姿与天赋，简直就像一块宝玉。”阁主大敞衣裳，露出只剩皮包骨的身体，白色发丝犹如枯槁，脸上的皱纹笑起来仿若盘曲的蛇，阴险疯癫。
少年的他巧笑嫣然，连忙应下。
心里却是一片唾弃。
多年来的流浪与鞭挞，让他明白要学会笑脸相迎，委身于人。
即使心中再不堪如今的自己，可为了活下去......
活下去？
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执念。
也许是童年的自己与狗争食，把偷来的钱财给母亲换药买吃的，也许是面对与自己一般大的孩童时凶狠的厮杀，也许是被他人踩在脚下自己却只能奉承笑脸相迎的时候对权利出奇的渴望。
他何尝不知阁主是看上了他的天赋与少年的生气，想要夺舍于他。
极乐阁每个杀手都要服下的秘药阁主唯独允许他不服用。
秘药可以用以快速提升杀手的修炼程度与五官灵敏。
代价是每个杀手将活不过三十岁。
他提前下手，服用秘药，达至化神境，统一了极乐阁。
将原本的阁主虐待至死。
对别人狠，但对自己更狠。
他服下的秘药远超身体所承受的量。
年仅十五六岁的化神。
天纵其姿。
秋如玉对暮烟没有说谎，他的确命不久矣。
活不过十八岁。
也许在他人年少最值绚烂的时候，他就像一朵被雪夜摧残的海棠，明明有着最动人的身姿，合该绽放无尽的美，却终究敌不过天命，昙花一现。
他的世界本没有他，过去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可是，那场大阵却给了他生的希望，给了他光明。
仿佛是溺水的人有了一抹氧气，呼吸对他来说是如此的渴望。
自阵内出来，秋如玉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阵法缺了阴阳花，做不到改变过去的效果。
可笑他还一直沉浸在其中，不肯离去。
“我不是你的神明。”
这句话点醒了他。
他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她，一切皆是虚妄，一切皆是幻想。
他曾在年少时无数次期待过有人可以来拯救他。
后来他才明白，能依靠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可你偏偏又给了我一场梦......
起初他看这个世界厌倦了，想要毁灭。
与魔族合作，助纣为虐。
他才不会管什么天下苍生，什么深明大义。
他只要自己活得开心。
可是他的神明心中满是天下苍生。
那群蝼蚁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为什么不能把多余的目光看向我呢？
我的神明大人。
你是不一样的。
你的灵魂是金色，一分为二，在这白茫缥缈的灵魂中是如此独特。
你可以骗尽天下苍生，却骗不了我。
也许某种程度上，我对于你来说也是唯一的吧。
这就够了。
一生之中，有一场梦，就够了。
秋如玉最终死在了他心心念念的神明的怀中。
他以生命鲜血献祭。
神明拥抱众生，也拥抱了那个不堪的少年。